夜间的医院急诊科仍旧灯火通明，许多面带焦急的家属们步履匆匆穿梭在如迷宫般的大楼里，手里拿着一兜兜药品再马不停蹄往休息区赶。
林听澜扶着没了半条命的慕衡艰难挪进了医院急诊科，刚想挂个号，突然意识到没有身份证的慕衡就是个‘黑户’，没法子挂号。
他揉了揉汗水滴答的秀发，先用自己的身份证挂了号，然后扶着快要翻白眼的魔尊大人进了洗手间，一脸凝重的嘱咐：
“魔尊大人，您待会儿变成我的模样去急诊科里，然后找穿白大褂的医生给您瞧瞧病，他问什么您就答什么，我在洗手间等您。”
慕衡艰难喘了口粗气，腹腔里的胃还在不断地痉挛想吐点东西出来，勉强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墙晕乎乎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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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里灯光明亮，并没有什么患者，慕衡变成林听澜的样子颤巍巍挪进去，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只听身后有洪亮的声音招呼一声：
“苏医生，快来帮个忙，有病患。”
身穿白大褂的苏医生起身就往外跑，慕衡哼哼唧唧地伸出一只惨白手臂抓住医生衣摆，一句话分成三段喘出口：
“郎中，我先……来的啊……先给我看……”
苏医生赶紧从病号手里揪出自己的白大褂，解释了句：
“哎呀，你一看病得就不厉害，有比你厉害的，肯定要先看别人。”
慕衡胸口剧烈起伏，平日里跟臭修士对骂三天三夜都不服输的他，第一次感觉原来呼吸也是件累人的事儿。
“郎中啊，我这……这还叫不厉害，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这么……厉害的病，你得先……先——”
‘先’了半天，在看到几个白大褂紧急推进来一个病号后，后面想说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带轮子的担架上，躺着一堆的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人形，盖在身上的白色棉被几乎被鲜血染透，淋下一片荼蘼殷红，由几位神色匆匆的白大褂郎中忙着跟阎王抢人。
慕衡费劲的支撑起高烧的身体，往那堆七零八落的人身上瞥了眼。
双腿几乎被碾压成了碎片，脑袋也深陷进去一大块，从一侧看，甚至还能瞧见骇人的头骨。
慕衡傻愣愣地坐在原处，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这他娘的都能救？这不应该直接挖个坑埋了吗？
有郎中冷静道：
“血氧饱和度偏低……快！推肾上腺素！”
一堆堆仪器发出滴滴声，无数根管子连接到病患身上，七八位白大褂一拥而上，各自分工有序。慕衡看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快被碾成泥的人还活着。
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人还未断气。
苏医生在仔细看了眼仪器各项指标与伤口后，认真与其他几位医生道：
“还好，货车将人撞出去后碾压的是双腿，腹腔没有受到很重的撞击，三楼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直接手术，伤口缝合下，腿部问题不大，能保住。”
慕衡像一只小弱鸡似得听完苏医生的话，在脑子里转换了一番，就是：
腿被神器压成粉了，脑袋也开瓢了，身上血液没了大半，但这是小问题，我见多了，用点神药，再拿针缝下伤口就完了。
‘缝’这个字给慕衡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瞬间就想到女子做针线活儿拿的针。
病号被推走后，苏医生又重新做回到诊疗桌前，发现对面的那位病号眼神亮得不像话，看他就像看华佗在世似得，满脸崇拜。
手握成拳放下嘴边轻咳一声，不自然说了句：
“你感觉如何？”
慕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快病死了，又瘫软成泥半趴在就诊桌上，颤巍巍伸手吐出一句：
“郎中……救救我……”
苏医生抹了把脸，总觉得这个小青年脑子不太好使，然后拿起慕衡的就诊二维码刷了下，按照惯例询问：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三百五十七。”
方才乌泱泱的车祸伤者和一群医生离开后，急诊室只剩下苏医生与半条命仍在流逝中的慕衡。
这个大到离谱的数字说出口，让本就安静的急诊室更加没了动静，就连中央空调吹出的冷气都凉了三分。
三百五十七年前，乾隆皇帝还在忙着下江南，与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黏黏糊糊暧昧不清。
苏医生忍不住提高嗓门又问了遍：
“我问的是你的年龄，不是你的游戏等级！”
慕衡浑浑噩噩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想了想林听澜的年龄，然后报数。
“二十一岁。”
苏医生嫌弃地往慕衡面上一扫，“什么症状？”
“发热、呕吐、浑身没劲儿，脑袋疼、快活不到明天了……”
“……年纪轻轻的别丧了，今晚吃了什么？”
“红烧丝瓜。”
“……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蒜蓉丝瓜。”
“……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昨天晚上和昨天中午剩下的干煸丝瓜以及凉拌丝瓜。”
“……方便把做法说一下吗？”
慕衡软趴趴抬眸，有气无力，“大夫您这是怀疑我吃坏了东西？”
“不是，我就是好奇下，到底是怎样的菜谱，能让你坚持一天三顿吃丝瓜。我明天早上下班回去也想做点尝尝鲜。”
慕衡又生无可恋的趴下去，接着丧。
“行了，除了吃饭，你还干什么了？”
“翻了一天的垃圾桶。”
“你翻那玩意儿干什么？”
“捡纸箱子和矿泉水瓶。”
“……”
苏医生惊讶地往慕衡脸上扫了眼。
这么年轻白皙的一张脸，很难与翻垃圾桶这样的行为联系在一起，难怪年纪轻轻丧得不行。
如此苦的日子，放在谁身上也对尘世间没有任何眷恋。
“我估计你是急性肠胃炎，去三楼拍个CT确定下，然后再来找我开药就行，要是CT室晚上没人，就下来喊我一声。”
慕衡慢吞吞捂着痉挛的胃道了谢，然后慢吞吞挪动出急诊大厅，在出门时与一个面熟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但高烧让他神志模糊，分不清究竟什么时候见过此人，连头都没抬，拿着手机和检查单如同老妪般往洗手间挪去。
在慕衡没注意到的身后，一个脸上淤青刚刚消退大半的小青年神色萎靡的进了急诊大厅，失魂落魄坐到椅子上，有气无力对苏医生开口：
“医生，我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睡好觉了，给我开点安眠药吧……”
“药可不能乱吃，咱们可以先解决下失眠的问题。”
王涛一张如游魂般的面孔缓缓抬头，两只血丝布满的眼睛底下，全是红血丝和两个大黑眼圈。
他把眼前的医生当成了救命稻草。
“医生，我……我晚上见鬼了，那鬼变成一阵烟雾在我面前飘走消失不见。我给我太奶奶烧了好多纸钱金元宝，她老人家一次都没有入梦保佑我。”
“这半个月我一闭眼就看到鬼在眼前飘，怎么也睡不着。”
“医生，您能驱鬼吗？我找了好几个大师帮忙看过，各种乱收费，就是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
苏医生瞠目结舌的抬起头盯着眼前萎靡的小青年，嗫嚅着嘴唇，半天才吐出句：
“我们医院的精神科在全国都是有名的，你……要不要挂个专家号，明儿一早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