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败的城中村里，处处可见回收废品的三轮车，林听澜就近选了一辆车子，慈眉善目的老大爷乐呵呵将袋子里的纸壳和瓶子分类，然后拿到称上过称。
老旧的秤砣挂在高高扬起的秤杆上，老大爷借着手电筒的光眯眼辨认了很久，然后报数：
“纸壳一共十二斤，六毛一斤共七块二；瓶子两斤，三块一斤共六块。这是十三块两毛钱，小伙子收好。”
林听澜赶紧伸手接过一叠毛票，又回头将这卷‘大把银钱’虔诚的递给慕衡。
这是魔尊大人自己努力挣来的辛苦钱，他不敢扣下一分。
与上午出来捡废品时的兴奋心情不同，钱到手后，慕衡脸上已经看不到方才的激动，取而代之的事震惊与不可置信。
那飘香的卤牛肉仿佛一瞬间长腿离他而去。
捏着皱巴巴的票子，失魂落魄的慕衡不死心问了句：
“林听澜，这十三块钱能买多少卤牛肉？”
林听澜回忆了一番美味肉食的价格，然后小声报数：
“菜市场的卤牛肉大概七十块钱一斤，慕哥您一天挣了十三块，工作每周休息一天，也就是说，只要再捡五六天，一个多月后就能吃一斤卤牛肉。”
这一句句丧尽天良的话像巨锤似得，把慕衡脆弱的玻璃心敲得粉碎，连带着脸上的傲气都一网打尽。
晌午出门时，他计划的是辛苦一天，可以吃一个月的牛肉。
当事实摆在眼前，原来辛苦一个月，还吃不上一天的牛肉。
这巨大的差距，让慕衡忍不住一把搂过林听澜瘦弱的肩头小声嘤嘤了几嗓子。
林听澜被这个强劲有力的怀抱拥得手足无措，周身荷尔蒙气息笼罩，闷热又有些异样，只得伸出手安抚似得拍了拍对方后背，哄了几句：
“慕哥，您别难过，咱们总会吃上牛肉的，外头天热，回去凉快凉快吧，我给你做晚饭吃。”
“晚上吃什么？”
“红烧丝瓜。”
“呜呜呜……”
*
慕衡委屈巴巴的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红烧丝瓜放进嘴里。
味道是一如既往的怪异，怪异到他累了一天都不想吃这种膳食。
坐在茶几对面的林听澜面色如常坦然吃下，一口接着一口，很快一个馒头下肚，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忍不住打心眼里佩服。
难怪此人可以在年纪轻轻就修炼到化神修为，原来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慕衡再一次鼓了鼓勇气，拿起筷子伸向餐盘，夹起一块沾满酱色的丝瓜放在眼前细细欣赏。
此物通体发黑，难辨本色，闻之怪异，没有一点属于食物的清香。
慕衡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努力了几次都无法将嘴里的红烧丝瓜吞下去，最后一阵反胃，成功去洗手间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的酸水都全清了个干净。
林听澜焦急地在身后帮忙拍背，并寻了个空档从厨房端了碗清水来。
“魔尊大人，您漱漱口，是不是我做的饭太难吃了？”
慕衡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浑身软得像面条。
不知为何，自从今日翻完垃圾桶回来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想躺着好好休息。
他勉强接过水，把嘴里的酸味漱掉后喘着粗气道：
“没事，本尊就是累着了，今夜早点休息就好。”
“要不……”林听澜双手捧着瓷碗，试探着用商量的口气询问道，“明日我去上班，您在家里休息一天。”
“不行！”
慕衡一副你少做梦的语气，尽管脸色惨白，但是那颗与修士缠斗到底的心至死不熄，内心熊熊烈火，燃烧三百年永不熄灭。
“本尊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就死了出去的心吧！”
林听澜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扶着人去床上躺下休息，然后将未吃完的红烧丝瓜放到冰箱里，打算留着明天自己吃，争取省钱给慕衡买半斤卤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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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传来碗碟的碰撞声和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卧室窄小的单人床榻上，慕衡皱眉翻来覆去蜷缩成一团，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他肠胃不知为何搅和得厉害，一抽一抽的疼痛袭来，身体的疲惫感与酸疼也越来越重。
林听澜在厨房将一片狼藉收拾好后，抹了抹手上的水渍，刚进卧室想询问下魔尊大人感觉怎么样了。
只见平日高大威猛的身影缩成个球，正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脸色比刚才不知白了多少。
脸上惯有的傲娇表情只剩下难受，双眸紧闭，眉头蹙起，睫毛颤个不停。
林听澜被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慕衡的额头，感觉有些烫手。
他赶紧拿出电子体温计往慕衡额头一测。
38.2度！体温还在慢慢升高。
这个温度，一个成年人会觉得浑身肌肉酸疼，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同时，慕衡那已经吐无可吐的胃里还在痉挛，难受得直干呕，总想吐出点什么东西来。
林听澜顾不上其它，赶紧翻了翻自己那堆透支的信用卡，从里面抽出一张刚还了一点点钱的卡片，趴在慕衡耳边焦急喊了句：
“魔尊大人，您好像是肠胃炎引起高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慕衡勉强睁开酸疼的眼皮，头顶那盏光线不太强烈的白炽灯此刻耀眼得很，晃得人头晕目眩。
他伸手遮了遮灯光，哼唧出句：
“什么是肠胃炎？”
“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进入了胃里，引起疾病，可能是您今天白日翻垃圾桶时，不小心呼吸了很多的腐烂食物散发出的沼气。”
“你怎么不说是你那红烧丝瓜不干净。”
“那菜只是难吃了些，但是卫生没问题。”
“……本尊记得修真界食物腐烂没有这么厉害的沼气呢？还有，那旁人也有翻的，他们怎么没事儿？”
“您是修真界来的，能跟这个世界的人比吗？这里的人身体都有抗体，哪里还怕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地沟油三聚氰胺大家都吃腻了，胃早已百毒不侵。”
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让慕衡嗅到了机缘，大脑清醒了一分，忍不住问道：
“这岂不是与魔界毒瘴有相似之处？能不能将这种气体存起来，本尊想法子带回魔界给魔族毒师研究下？”
“等再过几个月雾霾满天飘的时候，您可以把雾霾带回修真界。”
“这种毒气很厉害？”
“厉害，太上宗大乘修为的离鸿祖师爷，能被雾霾直接撂倒。您往修真界修士所在之地丢下漫天雾霾，不用耗费一丝魔气，他们就都降了。”
慕衡在被林听澜背到背上时，脑子里还满是兴奋，身体的疼痛都无暇顾及。
这个名叫‘雾霾’的毒气如此厉害，他定要想法子学会制作，然后将方子带到修真界，好好给那群臭修士撒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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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出租屋位于顶楼，楼梯偏窄，声控灯有好几层失灵，林听澜咬牙背着高大的慕衡，一点点摸索挪动着往一楼走去。
昏暗的楼道里只能听到林听澜粗重的呼吸声，慕衡哼哼唧唧的回了神，顺着目光看去，只能瞧见小修士额角暴起的青筋。
背着比自己重的人下楼，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儿，慕衡一颗心内疚的难受，小声道：
“我自己走吧，背着太重了。”
“没事，”林听澜在四楼转角处歇了半分钟，又再一次积蓄力气往下走，为了省力气，说话都尽量往简短里说。
“我是修士，不是文弱书生。”
余下时间，慕衡都默默噤了声，只是尽量蜷缩着腿趴在林听澜有些硌人的后背上，一动也不动。
林听澜身上实在没有几两肉，慕衡今日才发现，比之第一日来这个世界，小修士瘦了不少。
那些他嫌弃难吃的食物，林听澜从没有抱怨过，每次都是认认真真把食物塞到嘴里，然后一脸歉意地说下次再做些好吃的给他吃。
凡是好吃些的饭菜，都被林听澜夹到了他的碗里。
一个血祭封印的修士，死了还得过这么猪狗不如的生活，一天到晚的跟夺舍封印他的人道歉，慕衡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知是烧得难受还是心里酸胀，泛疼的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没入林听澜挥汗如雨的脖颈里。
热气蒸腾的脖颈间一凉，林听澜本就着急的面庞更是染上一层焦灼，“魔尊大人，您是不是烧得难受，咱们打个车去医院，很快就能好。”
“我……没事，不用急。”
林听澜没有犹豫，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扶着慕衡钻进了车后排。
车子快速行驶在城市街头，将一众闪烁霓虹远远甩在身后，微微晃动的车厢里，林听澜将慕衡的脑袋搁置在自己大腿上，让魔尊大人能躺得更舒服些。
车窗外的橘色灯光不断在林听澜面上扫过，从慕衡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抿得紧紧的唇和清晰的下颌骨线条。
和不时往跳动的计价表上扫视的眼神。
约莫十几分钟，林听澜又扶着高烧更甚的慕衡下了车，然后熟练地掏出手机将车费扫过去。
慕衡无精打采的靠在小修士肩头，看着他输入了几个数字，只听滴地一声，出租车里传来一个死板声音：微信到账十五元。
他软趴趴问了句：
“这辆车收多少钱？”
“十五块。”
“我忙活一天挣了十三块，然后只坐了一小会儿的车就花出去十五块？”
“是的，不过这都是小钱，您这病，没有五百块，咱俩根本出不了医院的大门。”
“！！！带我去郊区的山林里，我自己寻些草药吃就行。”
“那一片是开发的风景区，单人门票一百二十块，索道上山单人三百块，两人团购价索道上山五百块。”
“那……道路两旁的绿色植物里也该有野生的草药之流……”
“那是绿化带，人工种植，没有草药。另外再饿也不能吃绿化带，植物有毒且喷洒农药，吃了要洗胃，洗一次四百块钱。”
“我可以回家躺在床上自己扛过去。”
“扛不过去的话，需要住院治疗，别的不说，光住院费一天是二百块。魔尊大人您确定要赌一把？”
“……”
慕衡只觉得浑身上下更痛了，方才是身体疼，现在是心脏跟着一块儿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