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带着张璁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小房间,房间虽小,但是内部陈设确实极为雅致,屋内已经点着淡淡的熏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果品热茶。看到这一切,张璁的悬着的心是彻底的松了下来,看来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就在等自己了。
“陆公子当真是太客气了。”
张璁被请入座后,陆秉主动为其倒茶,这一系列举动让张璁十分感动,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般尊敬,还是身份比自己的尊贵人物,而且眼前这个少年看这也就十来岁,却这般懂礼数,说话滴水不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原先是准备去拜访张大人,但这些日子忙耽误了时间,没想到张大人亲自登门,实在是过意不去。”
陆秉端起茶杯,语气温和,张璁也是明白了陆秉的意思,早就想找你了,但是时机不合适,但是你来了,那一切就好办了。
“陆千户当真是深思熟虑,是小老儿我急躁了。”
张璁喟叹一声,将茶水喝下。对于张璁把这场安排误认为是陆松安排的,陆秉也没有去戳穿,毕竟陆千户安排的事情,给人的感觉肯定比一个十来岁的年轻人更靠谱。
“前些日子,我听闻了王侍郎那番驳定陶王和濮王的言论,当真是醍醐灌顶,可今日为何只有张大人一个人前来,哪位王侍郎呢?”
陆秉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张璁不知道。只听张璁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思献(王瓒的字)已经被贬去南京了!”
“什么!”陆秉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赶忙站起身来,“难道......”
陆秉故意没说完,留个话茬给张璁,这张璁果然给接上了。
“没错,就是因为驳了杨首辅的话,被赶走的。”
“那在下实在是不能害张大人。”陆秉露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本来只是想询问一些东西,但这言论如此害人,我不能这么害先生。”
陆秉这样子,那叫一个真情流露,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张璁看来能有什么心思呢。张璁被陆秉这真诚的关怀感动到了,只见他笑了一声。但他不傻,他从陆秉的话中嗅到机会!陆秉的话表面说的是不能害他,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我不愿坑你,你要怕了那今天就当没见过,但你要是愿意帮忙,我,准确来说是我背后的那位肯定不会亏待你!
“官海浮沉,起起伏伏本就是自然,然老夫所追寻的不是那曲意逢迎换来的高位,老夫讲究一个问心无愧!老夫不能容忍礼制法律被权臣肆意玩弄践踏!这样下去,家无家规,国无国法,长此以往,国之不国矣。”
张璁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陆秉听得很是满意,这家伙很明确,现在那些都是权臣,是坏人,违法乱纪的坏人,老夫和这些坏人势不两立。和那些人势不两立,这不就是彻底表面站队了么。
“好好好,先生高风亮节,令晚辈钦佩!”
陆秉此刻称先生了,那就是把对面当老师,这一番小小的吹捧也是让张璁的虚荣心的到了一波小小的满足。
“只是晚辈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辩驳首辅的言论,还望先生赐教。”
我陆秉虽然知道你投诚了,但你要是个草包,我要你投诚干嘛呢?你投诚得有东西吧?陆秉的意思张璁也是清楚。
“张公子你看,如今杨首辅的说辞,最不合理无非就是这几点。首先,诏书上写的是入继大统,而不是过继,这不符合礼制,这是其一,思献其实是因为这个被贬去了南京,所以陆公子应该知道这个。但这点换而言之就是,杨首辅弄错了‘统’和‘嗣’的区别,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前者是天下之公器,后者则仅仅是血缘承继。前者重后者轻,再加上先帝本来说的就是嗣皇帝位,而未提过继,那就是继统而不是继嗣,所以为何要行过继之举?为何要改换父母呢?”
陆秉听了张璁的话直呼好家伙,这些读书人的脑子果然是可怕,看来以后不管怎么样,也是要尽量和这些读书人搞好关系,这脑子太好使了!
“其次,兄终弟及,其实不是武宗之位当今天子继之,而是由孝宗皇帝一脉转入其嫡亲兄弟这一脉,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兄终弟及!而且遗诏上也强调了当今天子示意兴献王长子的身份‘伦序当立’,所以天子真要改换了父母那才违背遗诏和祖训。”
“最后,想必陛下也应该想到了,汉哀帝和宋英宗虽然都是类似的情况,但二者在身为定陶王和濮王的时候,就已经被前任皇帝明确了收养关系。而当今天子,从未确立过被收养的关系,怎么可以胡乱比附?”
这一番言论也是惊的陆秉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份言论对于朱厚熜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救命稻草!朱厚熜完全可以靠这个实现逆风翻盘。
“先生,您知道这番言论一旦流出于世,意味着什么么?”
陆秉沉声问道。这一番话,让张璁沉默了,这番言论一旦出来,那势必会打破如今新皇和首辅之间的僵局,两边的矛盾将会彻底爆发公然开战,不再是藏着掖着的来回试探了。虽然张璁坚信这位新皇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但是目前还是首辅一派势大,这言论一出,肯定会有人倒霉,首当其冲的就会是自己。
“虽千万人吾往矣。”
张璁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这言论出自自己,所以一旦两边矛盾爆发,那杨首辅的怒火无论如何就会烧向自己,与其畏畏缩缩,那不如一做到底!起码皇帝陛下会念着自己的好,自己以后还有机会翻身!
“这几日我会上疏陛下,其中利害我会在梳中一一列清,还望陛下这几日多多留心。”
“先生高义!”
陆秉的话中充满敬意,但张璁似乎没有听见一般,转身离开小屋,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