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的心态已经爆炸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手机卡顿就意味着挂号失败。她狠狠斥责了浩浩一顿,不过转瞬之间,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平静地跟对方讲:“那你也别退出,不停地刷新,万一有号呢。”
其实,倒也不是陈果有那么强的情绪调节能力,而是她早在第一时间就用自己的身份信息抢到了一个专家号。浩浩成功与否都无所谓。
她喃喃自语着:“看来,还是得准备B计划。谢天谢地,无论如何,大姐可以去北大口腔看病的资格了。”
正当她打算挂掉电话时,屏幕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阿姨,阿姨,我挂上号了,是17号下午的普通号。”
“哎呀,真的吗?那你赶紧让你妈妈付钱吧,等会把订单信息发给我就行,我先去上班了。”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深呼一口气,仿佛真把心脏上的千斤巨石卸下去一般。这时的陈果还不知道,这才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第二天晚上,陈果的母亲和大姐就要来京,她回家之后跟黄音商量:“哥哥,你说我要不要去接她们?接的话就得耗费三个小时,不接的话,我就可以用这三个小时写论文,写一点是一点。你说呢?”
听话听声,听鼓听音,黄音听懂了女友的意思,便顺水推舟地表态:“那你就不去呗,在地铁站等她们就行。”
陈果皱皱眉头,“可是我又担心她们找不到路。她们都好多年没有来过北京了,从火车站到咱家要换乘2次呢,我担心她们迷路。再说了,据我所知,她们都不用支付宝,能买成地铁票吗?”
“她们都是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迷路呢?再说了,你姐不是才三十多岁吗?正当年啊。”
“哎呀,你是不了解我姐姐这个人,她小学都没毕业,整个人的性格还有些拧巴,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你要是指望着她带我妈过来,那就只有一句呵呵。”
陈果其实不喜欢这个亲姐,在她青少年时期,陈瑞简直就是她的死对头。陈果来回摩挲着自己的额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十年前。
陈瑞抱着孩子站在院子中,一句话不说,只是瞪着陆九莲和陈果。
而整个小院里响彻着陈果的哭声,她含糊不清地喊着:“她凭什么一直住在咱们家?什么好的都给她用,什么好事都让她做,她都快三十了,为什么不能出去工作?她哪有脸在这个家里住着?”
啪的一声,陆九莲的巴掌打在小女儿脸上。陈果摸着肿胀的右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随之爆发出尖锐的声音:“你凭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你就是偏心,你一直都偏心。”
话音刚落,陈果就哭着跑了出去,甚至第一次生出离家出走的念头。
她在心里碎碎念道:“一个离婚的女人,凭什么可以在娘家好吃懒做那么久?饭也不做,屋子也不收拾,就知道吃,肥的跟猪一样。我说她两句,她就知道在那装可怜,一句话都不说。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妈还那么疼她,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脏了吧唧又冷冰冰的家里了。”
陈果已经忘记了自己回家的过程,总之,陈果再也不愿意搭理陈瑞,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对方视为空气。
直到最近两年,陈果的思想逐渐成熟,这才真真切切地理解了陈瑞当时的处境:“她 带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自己本身又没有学历,又没有工作经验,只有依附娘家这一条路。而且带孩子一点也不轻松,陈瑞本身就是慢吞吞的性子,根本做不到保持家里的整洁。”
陈果无数次懊恼于自己的不懂事,痛恨自己的自私与冷漠,所以她明明知道陈瑞来京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是她还是鼓励大姐来北京看病。
不堪的回忆让陈果觉得很痛苦,不过也促使她下定决心:“不管怎么说,既然请她们来,就好好地陪伴她们。我自己的事情可以先往后放一放,反正两三天之后,她们就该走了。”
她转向黄音,认真地看着他:“我得去接她们。”
“哦,行吧。那我看看我有没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
陈果本打算拒绝,但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说“好”。毕竟,黄音迟早是要和陈瑞打交道的,不如提前让他见识下陈瑞的性格。
在附近买好两碗昂贵的百合绿豆粥,又拎着两瓶矿泉水,陈果和黄音一起坐上地铁,准备去接陆九莲和陈瑞——“我估摸着,她们在火车上肯定没吃好,我姐没牙,喝粥正合适。不过,我就是操心,我姐这几天吃啥?总不能光吃粥和面条呀。”
“就是呀,你赶紧想一想,我打算请她们吃饭,你觉得吃什么比较合适?”
陈果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音又补上一句:“对了,让你买的洗漱用品买了吗?牙刷牙杯、毛巾拖鞋之类的。”
“哎呀,当然买了呀。这还用你操心”,她斜了男友一眼,看不出任何喜悦的样子。
经历一番波折之后,陈国终于看到了母亲和大姐,她一边摇动胳膊,一边大喊着:“妈、妈,我在这”。
然而,等她的目光落到陆九莲的背包上时,明显愣了一下,心里不免抱怨:“这可是来黄音这里,怎么带了这么丑的包?上面还都是油渍,就不能拿一个小行李箱吗?”
而落入她目光中的大姐,更是让她觉得窒息。只见陈瑞戴着一个脏兮兮的口罩,裹着一套看起来就很厚的运动服,脚踩一双老年运动鞋,拎着一个黑布包,活像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随着二人逐渐走出出站口,陈果的小鼻子耸了耸,闻到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这是啥味儿啊”,她转转头,四周搜索骚味的来源,自动切换成老家话,“臭死了”。
陆九莲赶紧扯了扯陈果的衣服,把她拉到一旁,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地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