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陆九莲率先发问。
“哦哦,没啥事儿,我刚刚才知道陈光强要回来,你是什么想法?”
陈果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惹得妈妈伤心。
“哦?你咋知道的?总不会是那个傻种直接找你了?”陆九莲直白地忽略了陈光强的名字,只以“傻种”代替,这在河南话里,是很难听的词汇。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同意他回来啊?”
陆九莲沉默了半响,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吗,陈迪以后要结婚,如果是单身家庭的话,肯定影响他找对象。而且傻种回来之后,也能给家里挣点钱,你们生活也容易些”。
“哎呀,可是我们也想让你幸福些啊”,陈果有点着急。
“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幸福不幸福有啥关系?你们还小,还有奔头呢!”
“可是,你跟大爷现在很幸福啊,如果陈光强回来,你是不是要跟大爷分开?”
“嗯,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傻种回来之后,我肯定不能再跟你大爷在一起,但是我的幸福肯定没有你们的幸福重要”。
陆九莲吸了吸鼻子,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对女儿说话。
“妈”。
看着妈妈的心意已决,陈果实在不知道该继续劝说,只好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坐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照在脸上,眉毛紧紧地皱着,拧成一个川字形。
陈果不喜欢陈光强,他过于强势,又愚昧无知,再叠加上闷葫芦的性格,不可避免地让这个家里无故遭遇了诸多苦难。
可是,他们终究是父女,天然的血脉联系不是那么容易地就能被斩断。
陆九莲似乎能感受到哦女儿的纠结,缓缓开口:“妮儿,你别操心这些,你过好自己就成。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跟谁过都是一个样的。再不济,他也是你们亲爹,挣钱都会给你们花”。
陈果没接话,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我现在还没有毕业,根本没办法养活我妈妈,再说我弟弟以后还要结婚,单靠我妈是不可能给他操办婚事的。现在这个年头,挣钱那么难,有陈光强帮她,日子总归会好一些吧。虽然大爷对我妈很好,可是他也有自己的子女,肯定会有私心的”。
陈果现在不得不从利益的角度考量,几乎就要同意陈光强的回归。
然而,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冒出来,促使陈果调整了自己的说辞。
那是陈光强和陆九莲离婚的第一年,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姐弟三人,可是陈果在找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衣柜深处的离婚证。
只有17岁的她,攥着只有单人照的离婚证,还不敢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虽然父母长期不和,总是叫嚣着离婚,但是她觉得这是中国传统家庭的常态。
离婚之后,陈光强就离开了家。陈果还以为他是再度外出工作了,并未表示不解。
“原来是这样,他们在五一期间就离婚了”,陈果愣愣地盯着日期发呆。
当时恰逢父亲节,陈果很想问问父亲的现状——刚刚离婚的他现在过的好吗?他现在在哪里?他想我们姐弟吗?
父亲节当天,陈果一反常态,偷偷带着老年机去了学校,并在早自习上不断纠结着短信的内容。
“我爸肯定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们离婚了,所以我不能太直白地问”,陈果心想,她思忖了一整个早上,最后还是决定发一句“父亲节快乐!你在哪里呢?”
她熟练地输入内容,默默打出早就记熟的号码。
出于生意人的习惯,陈光强的手机号十余年都没有变更过,陈果对这11个号码简直称得上烂熟于心。
她在早上七点多发出短信,便把老年人藏在了桌洞深处,开始专心学习。
等到十点的大课间开始,陈果一反常态,没有和好友们去厕所。而是偷偷掏出手机,用头抵住桌沿,做出假装睡觉的姿势,浏览着短信的收件箱。
收件箱空空如也,怎么翻都看不到回信。
陈果的第一反应就是手机坏了,毕竟100块的老年机坏掉也很正常。她担心是自己的短信没有发出去,可是早上的短信赫然写着“发送成功”的字样。
接着,她认为是收短信的部件坏掉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想的真假,她特意求了一位带手机的同学,给自己发一条短信。
一秒之内,陈果就收到了同学的问候。
“看来,手机并没有坏啊”,陈果转而一想,“也许是爸爸太忙了,没看到短信,或者看到了没来得及回复。等到中午再看看吧”。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如约响起,班里的同学如离弦的箭,瞬间窜出去大半,可是陈果的屁股像粘在了板凳上,愣是没有吃饭的意思。
她再度搭上自己的人情和试卷答案,请求同桌帮她带点饭回来。
好不容易争取到20分钟的时间,陈果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再度把头埋了下去。
可是,无论怎么翻,收件箱都是空。
陈果记起,爸爸这几年都和四表哥一家人很亲近,他们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而自己留着四表嫂的电话,正好可以打一个电话问问。
“你爸爸换手机号了,不过新的手机号我不知道,我可以问问你表哥,他晚上才回来,我明天再告诉你。不过,你找他什么事啊?”
陈果毫无隐瞒地说了自己的举动。
孩子就是孩子,即使是敏感的陈果也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晚自习之后,陈果一如既往地骑车回家,夏日的小风吹在身上舒服极了,她的心情很是快活。
可是,当她开门之后,一下子就发现家里的氛围不对。陆九莲坐在客厅,面色十分严峻,阴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今天干什么了?”陆九莲用最严厉的语气问道。
“我没有干什么啊”。
陈果下意识地否定,家里氛围那么诡异,肯定没有好事。
陆九莲站起来,朝陈果走来:“你还敢说你没有干什么?给我跪下!”
陈果吓了一大跳,“妈妈一直以来都最疼我,为什么今天对我这么凶?还让我跪下?”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陆九莲的眼泪一下子爆出来,坐在陈迪床边开始哭诉自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