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看着同门师姐妹的进步，心里很是不痛快，撅着嘴巴，闷闷不乐地离开会议室。
在走回宿舍的路上，陈果突然接到了大舅妈的电话。
陈果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心说：“这可是稀客啊，我们俩的联系仅限于每年春节的拜访，为什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不过，她也知道，如果没有大事或者急事，大舅妈断然不会联系自己这个黄毛丫头。
“喂，舅妈，好久不见呀，怎么啦？”陈果忍着不适，装作亲热地说。
陆九莲不喜欢这个嫂子，认为她精明世故。自然而然地，陈果也会对这个亲戚带有一番偏见。
事实上，她对陈果也说不上好。尤其是在陈果家道中落的时候，更是冷眼旁观，并未伸出援助之手。
“额，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爸回来了，现在他正在我家呢”。
陈果已经有些听不惯方言，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大舅妈来电话的真正用意。
陈果扶了扶眼镜，干脆找到宿舍楼下的一条长椅，一屁股坐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她非常懵，数十个问号挤满了大脑，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她只好再次问了大舅妈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你爸爸回来了？”
“他为什么回来？他回来干什么？我妈知道这件事吗？”，陈果脱口而出三个问题，她现在无暇自顾，只想问下自己的妈妈。
自从二人离婚之后，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妈妈受尽委屈，尝遍心酸，甚至为了支撑这个家，不幸患上了脑中风和子宫脱垂综合征。
那时，正是陈果高考的关键期，也是陈果弟弟吸收营养的关键期。
可是家里没钱，母亲生病，大姐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住在家里，五个人都没有稳定的收入。
而且90平米的两居室，愣生生挤入5口人，每一处地方都杂乱不堪，每个人都活得不开心。
对于陈果来说，这是一段黑色的记忆。
现在陈果本科毕业，能够反哺家庭了；研究生在读，说起去也有面子了。陈迪已经读高中，最难熬的时间过去了。就连二人的大姐陈瑞也找到了另一半，不用母亲接济了。
陈果想到这些，更觉得愤愤不平，这不就是“摘桃子”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他毕竟是你爸爸，虽然这些年做了不少混蛋事，但是你们俩可是打着骨头连着筋啊”。
“舅妈，你要正面回答我刚才问的三个问题”，陈果的语气变冷了许多。
“哎呀，他回来肯定是想你们了呗”。
“想我们？”陈果发出一声冷笑。
她就像一个连珠炮，发出积累了若干年的火气：“既然想我们，为什么不给抚养费？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和我弟都是未成年呢！想我们，怎么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现在又想回来，是让我和我弟给他养老吧”。
她太愤怒了，这些年一家人过成这个样子，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好不容易走上正轨，所有人的未来都是可预见的安稳和光明，凭什么又要被他搅乱？
电话那头的大舅妈插不上嘴，只好讪讪地笑笑，不敢劝什么。
等到陈果冷静下来，她才敢小心翼翼地说：“你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妈妈也同意让他回来”。
“什么？”陈果大叫一声，无名火喷涌而起。
这辈子，她最无法容忍的一件事就是妈妈不幸福，妈妈不快乐。
近两年家里的境况和缓很多，陆九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脾气温和，疼她怜她的男人，这个人甚至也会爱屋及乌，对陈果和陈迪都很好。
当然，中老年人的爱情不需要领结婚证，二人就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
陈果从来不觉得怪，每次见到他还会甜甜地叫一声“大爷”。
对于常年在外读书的陈果来说，能够有一个人照顾妈妈，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正是在这个大爷的爱护下，年过半百的妈妈还会展现出少女的娇羞，笑容越来越多，整个人容光焕发。
陈果甚至动过心思：“哪怕他们不结婚，如果大爷能一直对妈妈好，在他们年老无力之后，自己也可以养着他们，让他们的经济更宽裕一些”。
可是，现在陈光强回来了，妈妈的幸福转瞬成空。
“舅妈，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很大，我先缓一缓，就先这样吧”，陈果没力气保持礼貌和热情，冷淡地挂掉了电话。
三月的北京夜风很冷，草木开始挂霜，陈果的头发都有些湿漉漉的。
可是，她倔强地坐在椅子上，企图让冷风吹醒她的头脑，能够更理智地思考这个问题。
再者说，陈果还抱着一种朴素的”家丑不可外扬”的观点，不愿意在宿舍处理这件事。
尤其是杜牛、杨雪、张清都出生在幸福美满的小康家庭中，她不想暴露弱点，更不想得到朋友们的同情。
冷风确实能够吹散人的焦躁与怒火，陈果努力地站在陈光强的角度想这件事。
只有高中文化，一辈子做生意的陈光强，梦想着财富自由，给自己和家人更好的生活。
所以经过专业人士的忽悠，他毅然决然地投入了“安利事业”之中，耗费金钱算不了什么，反正早晚会挣回来。耗费时间算不了什么，反正也算学习了知识。耗费精力算不了什么，反正都是铁打的战友。
不得不说，当陈果回想起过去，竟然有点理解这个中年失意的男人，为什么会为了安利卖车投钱——他需要来自组织的认同，需要来自同龄人的认可。
陈果的大脑转得飞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母亲的不足。
即便对于妈妈的天然爱戴会有一些光环，可是陈果也只能坦诚地说：“这场失败的婚姻，有60%要怪陈光强，还有40%要怪妈妈”。
想到这里，陈果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她相信——妈妈需要她。
陈果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多了。
按照平时的规律，妈妈早就睡了。不过今天事情重大，陈果试探着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嘟嘟嘟……”
妈妈果然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