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抹黎明杀出,那该死的芦花鸡又在“咯咯”叫个不停。
“烦死了!”
落盈愤怒地站起,右掌拍桌。
心里盘算着:[该死的鸡,扰人清梦,本姑娘总有一天要把你们炖来吃掉。]
“哈哈”。
听到笑声,侧头才发现是师尊。正一手随意搭在大腿,一手扶着脑袋,看着生气的她。
似乎看了她一整夜。
完了,又被他抓到了一个把柄,要死。居然在师尊面前发脾气,她这是要反了。
“不是,我是说烦死……反思了,该反思反思徒儿的过错。”
“嗯?有何错?”寒舟挑眉。
“徒儿昨日不该当着师尊的面,辱骂师尊。”
“嗯?”寒舟疑惑,这并不算得错。这四国两重天,还有魔界,讨厌、骂他、想让他死的人多了去了,她的话不算什么。
落盈见寒舟神色不对,添道:“好吧,还有,不该在背后辱骂师尊。”
“嗯?”何需解释,寒舟不在乎。
落盈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还有……不该在心里辱骂师尊。”
落盈真想逃离此地,为了圆一个谎言,竟然吐真言。等着师尊责罚。
“不错,本座的话你听进去了。本座喜欢说真话的人,不过,看来本座在你心中的形象很不堪啊。”
落盈只觉得这师尊怕是脑袋有病,居然喜欢别人骂他,莫不是有自虐倾向。
赔笑道:“没有,怎么会呢?前两日若不是师尊出手,徒儿怎会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
落盈无奈地摊手,为了增加信服度,还站起来转了一圈,白色的衣裙似夜开的昙花。
仿佛在证明:“师尊看看,我多有活力!”
“既然如此,替本座生火做饭吧。”
“做饭?”
落盈当场石化,想她在落府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灶房之事,她如何会做。
“怎么?”寒舟不悦。
“没有,只是徒儿的饭,恐怕会令您难以下咽。”
师尊这名堂可真多,明明有灵膳还叫她做饭,这不是难为她吗。
对方并没有感到惊讶,似乎在意料之中。整理了下衣袍,起身往大堂走去,边走还不忘说。
“你只管做,我只管吃便是了。”
落盈这会儿才瞧见,师尊的蓝袍背后,竟绣着一条金龙。
她仔细盯着它的眼睛,那条金龙眼珠突然转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扯住了师尊的长袖,和他并排走,不敢落后。
“怎么?”对方侧目,还是察觉到了,哪怕她只揪了一丢丢的袖子。
“没有,我看师尊这袖子有脏东西。”
落盈假笑地拍了拍师尊的衣袖,然后不舍地一点点儿撒开。
此刻,寒舟停在了大堂的左门。
“徒儿来”
落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像是条摇着尾巴的傻狗,一副讨好之态。从师尊袖下钻过,来到门前。
“咚。”
落盈推开了那扇木门,屋子里全是蜘蛛网和落尘。呛得她捂住口鼻朝外,却不小心对着寒舟咳嗽了,面色呆滞,感觉小命不保。
不是说上川没有灰尘吗,那个臭木心,尽说些骗人的鬼话。
寒舟没有在意她不礼貌的举动。一挥袖,撒下满屋子的蓝色碎片,那些碎片一沾地就消失,带走了灰尘。
落盈眼珠子都放大了一倍,眼前的屋子就跟新的一样,甚至木板都干净得在发光,厨具上的灰尘都不见了,菜板上还放着新鲜的食材。
心想这上川不是没有灰尘,只是有人打扫罢了。这多轻松,一挥手,全都变得干干净净。
寒舟淡定道:“本座万年没有做饭了,这屋子也荒废已久。”
落盈心中不满:[那为何,还要我做!既然都万年没有做饭,还留着干嘛,浪费资源。]
“好了,本座有事要做。你快点做好,尽量在响钟之前。”
“嘚儿。”落盈收到命令,行礼道答。
无奈地看看菜刀,又瞧瞧食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神仙都一个样,喜欢刁难人。]
寒舟已经坐在堂中,低眉垂目,看着一件件关于四国的怪事,神情严肃,这魔怪作恶多端,看来又要派弟子出山。
厨房里传来“噼噼啪啪”的锅碗瓢盆碎一地的声音,一直不得消停。
专心看着案件的寒舟,揉了揉太阳穴。
终于消停了,只见落盈黑着一张脸从厨房出来,像是刚从煤炭堆里滚出来的一只小花猫。瓷盘里盛着她做的菜,竟是一坨漆黑。
不敢上前,生怕寒舟责罚。真希望自己有仙术,变出一道菜来,再不济,也可以拐个灵膳,威逼利诱它做饭。
寒舟鼻子里嗅到一股烧焦的气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眸,看着落盈,觉得好笑又可怜。
果然,不是做饭之料。
“上来。”寒舟朝她招手。
“嘚儿。”落盈忙得晕头转向才做出一盘菜,还好没有伤到自己。
寒舟把写有案件的纸张背过去,不想让她看见。低头看着这大大小小的黑色,用竹筷挑起小的。
眸子里写满了疑惑。
“这是什么?”
“肉。”
“......”
又挑起大的。
“这是什么?”
“青椒。”
“......”
生活不易,师尊叹气。
落盈见师尊满眼嫌弃,爽快道:“那还是不吃了吧,我倒去喂……”
正准备端起盘子空掉:“就这……估计鸡也不吃,会被毒死的。”
“不必,本座吃了便是。”
寒舟虽嫌弃,但还是轻轻撩开了面纱。落盈很是期待,这就要见真容了吗?
她万万没想到,他只露出了嘴巴,将大大小小的黑块往嘴里塞,像无情的咀嚼机器。
终于一盘扫空,可师尊的朱唇皓齿也染上了黑色,连带着放下的面纱,嘴巴那一团,也都是黑色,滑稽得很。
落盈掐着她的手背,努力控制自己的笑意。
其实,她现在这副黑黢黢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师尊修为深,不至于被这些搞坏肚子,但愿意吃她的暗黑料理,还吃的一干二净,难免有点改观,心生感动。
寒舟凝视她眸子里的自己,窘态百出。抬手施了仙术,两人都干净了。
上川之术,可去灰,可去污,不可去血。
变出五个糯米糍来,放到她手里。
这波操作,倒是落盈看不懂了,既然师尊会做饭,又为何使唤她。实则,师尊只会做糯米糍这一样甜点,还是为了给她补充魂力做的。
落盈把一个个糯米糍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几口咽了下去,跟着师尊出门了。
堂外是一片碧色,芦花似雪,散入泊中。
寒舟张袖搂着落盈,脚尖一点,身体轻似鹅毛,在芦花泊的上空飞荡。
“抱紧点。”
落盈很是听话,生怕自己掉下去淹死,她可是贪生怕死第一人。
死死抱住他的腰。贸然闻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昙花香,清香扑鼻。
[不知道师尊在床榻之上,可否硬气得起来。]
落盈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龌龊想法给哽咽到了,吞了吞口水。
想这是第四次了,离得这么近,可以听到自己没用的心跳声,却还是听不到他的心跳。
[可能,神仙真的没有心吧。]
落盈瞧见九空中有不少上川弟子,心中感叹:[没想到啊,还未上课,这么多人都开始修炼御剑之术。上川弟子勤奋肯吃苦,在四国很受百姓爱戴,也不是不无道理。]
有的还不是很稳,有的似流水如泄,轻松自得。
弟子都很专注,御剑亦不可失神,不然落下去,恐怕是血肉模糊,脑浆溢出。由此,并无人察觉到有仙人带面纱携一女子,遨游于这九空。
片刻,他们停处,荒野杂草丛生。有一石碑已被年岁的风刮满裂痕,却依旧可以分辨那是“平野”二字。不远处是万丈断壁,而上川男弟子便住这断壁之窟。
女子住在水乡之滨,男子住在荒野断壁。
“本座送你到这儿便是,有事要与三位仙师商量,先走一步。”
寒舟缓缓将落盈放下,告明缘由,便打算离去。
一瞧,这往来弟子,姿色卓绝,谈笑风生。青葱容貌,甚是嫩气。却被师尊神仙之姿迷了眼,低头掩语称赞。
可这些话语入不了寒舟的耳,他已经关闭了神听。
警告落盈:“别动歪心思。”
淡然之音散于空中,随他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了。
落盈回复:“嘚儿。”
[歪心思?这师尊说话,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实在是子虚乌有,况且我动不动歪心思,与他何干,管得也太宽了。]
[只不过吧,未见他全貌,脾气也有点古怪,不好说,神仙多少都有病。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其它男子更别提了。]
“落盈!”
她正望着师尊离去的方向,一时发了呆,久久不能缓过来。直到采薇锁喉,才拉回了神。
“哎呀!疼。”
这人暴力非常,常常会让她忽视她是女子。压迫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再次回头,才发觉那三位少年,也已经来到了荒野之上。
不小心和南晚絮的眼神撞到了一起,想到自己竟抛下这样一个美人,来这上川修仙,是何苦呢?
师召有令,她算不得自由身。
仿若被捕的流萤困于笼中,她也被困于这上川。不能轻易来,也不能轻易走,还得罪了师尊,不能连累无关的他。
狠心地转过脸去,避免与他对视。挣扎出采薇的禁锢,笑意盈盈。
可心里却是害怕、惶恐,不知如何面对他。
离他甚远,方可偷喘一口气。
钟声已在不经意间响过许久,可木心仙师才姗姗来迟,脸上有焦意。只是这师尊突然出岛,让他着实懵了,万年已久,才出岛这一次。
必定是有要紧之事!
果然,万年之久,魔界无主,除了地方小魔怪作乱,弟子镇压得住。近日,被封印在雪国暗宫里的沉渊魂珠快要恢复如初。
匆忙道:“我教你们御剑要诀,仅此一次,记住了。”
“高度集中,屏息凝声,将魂识定于剑上,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方可腾空而上,明大小,辨万向。”
响指一打,绿光之下,五把玄真剑落然于地。这是上川最低级的武器,也是入门武器。人手一把,还可以拿来剁肉砍柴。
他吩咐道:“我有事要处理,这半月好好练御剑之术,待我回来之日,望你们五人皆可上九空。”
木心对他们期望极大,这五人玄石魂力无疑这是万年来最好的,锻炼出的武器也是极好,威力极大。
“莫要让我失望,这可是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仙术,连上川之豕都会。”
要逼,得往死里逼,这五人对峙魔王,日后必有大用,早日练剑,方锋利可杀敌。况且上川之豕,自母胎产出,天赋御剑之能,他也没有打诳语。
“某人别连猪都不如!”
冷哼一声,语气中带有暗讽之意,不用明提,都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落盈悟性极差,又惰性强。
召“玄天”古剑,御剑而去。
留下五人,各自提剑,苦心修炼。
流光平时孤寂,不爱说话,与人别离,但悟性极高,只一遍就成功御剑,可上万丈之巅。风扬袍崛,发丝扰面,那白衣穿在他身上,很是威武。
落盈既羡慕也气愤,羡慕他的资质,可也气愤那木心。
[呸,就是个不要脸的人,虽我还小,但那话明摆着针对我。]
无法集中魂识,好不容易剑能腾起几尺,“啪嗒”一声,又落下,反反复复好几百次,搞得落盈耐心实在没了,干脆一屁股坐在荒草上 ,看其余四人御剑。
这会儿,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南晚絮能御千仞之高,就连稍微资质差点的封夷都可御百丈之远。而流光和记性好的采薇,在这荒野之上空,却也看不到他俩的身影,不知是御到何处。
“唉,我果真是条咸鱼,又嫌又多余。”
拔一根杂草,对折弯曲,双手不停拔草编环,对于这些小玩意儿,她倒是很感兴趣,能玩半天。
可想到修炼仙术不成,做饭也不成,自己真是没用。日后杀敌,必定会拖累他人,愧疚又羞耻。毫无用处,真想扇自己几下,让自己清醒清醒,怎会有如此沮丧心态。
就当手掌离自己脸只剩微毫,她感受到了掌中出风,魂力汇集。意识到要完蛋,自己怎会有如此魂力,莫不是那些膳食起了作用。
可发出易,停止难,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瞳孔放大,表情惊恐万分。
只见背后一人,手拉住了她的臂弯,硬生生地传送另一股魂力涌来,与她的魂力对抗,这才将她的手掌远离娇脸。
虚惊一场,捡回一条小命。
秒做温婉样,作甜甜的笑。转身道谢,这下把她尴尬了,这人居然是——南晚絮。
好不容易自然的笑容直接又冷又僵,艰难地吐出二字:“谢谢。”
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他亦是聪明之人,昨日递与她嫁妆,亦是信物。可今日倒是异常,不予回复罢了,还躲避他,看来这亲,她无意要结,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明明只是儿时订的娃娃亲,无关乎情爱。本该成亲之际,却抛下他,来山月关修仙,理应生气的。
但毕竟是未过门的夫人,又是他今后要宠之人,谅解。
正好他自出生也天降玄石,也有修仙资格。夫人若是有危险,他怎敢松懈。
何况他爱正道,更爱这雪国的礼节道义。既然许配给他,哪怕不爱,这人今生是他的,化鬼也是他的。
明明是南府的少爷,弱冠年华,也不曾经历磨难,本该是享荣华富贵一生。为了她,他也甘愿上这山月关,护着她,守着她。
更何况,自打这山月关初见,他未曾想到,就一只一眼,她琉璃模样便入了心,就欢喜这人得很,此世非她不可。
回想过往匆匆,再者,坚强的他,心底也犯起苦味来,眼眸酸涩,泪意漫漫,那颗右眼的痣,若漂浮在南洋,孤独无助。
南晚絮被陡然而生的想法惊呆了,这是今生他头一次想为一个人落泪。
落盈看着面前这少年,沉默已久,眼尾竟发红,发丝也委屈得在风中打结。
[难道是我话说得太过了,太冷了,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呀。还是嫁妆没还给他,可那也是娘亲留给我的,本该是我的。
[娃娃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牵扯二人。不至于,定是表情太冷了,把他吓着了。]
干脆,转移他的注意。尽量挤出笑意,语气也温柔了些。
“我为人愚笨,你可否教我御剑之术?”
其实,对于落盈而言,成亲不过是人生必经,这人是谁都可,不一定非得是他。昨日只是正好以这为由,可不修仙,何乐而不为。现如今,与师尊扯上联系,自身难保。
那人竟像一个小孩,给颗糖葫芦就可满足,颤音应允:“好。”
对方淡然释道:“方才你既可聚集魂力于掌中,便也可聚集于剑上。去除杂念,专心要把这剑和你的魂结为一体,就可御剑。”
落盈心中重复四字:[去除杂念,去除杂念!]
方才定是被木心那臭仙师的烦话气到了,才会无法集中。心中又急,只有半月,其余人皆可御,可她却只能让剑飞起来,还就只有几丈。又慌又乱,这便失败颓废至此。
[好的,这次一定要成功!集中精神,汇聚魂力,御剑,御剑!]
落盈双眸紧闭,深呼吸,双掌打开,合汇于胸前。
一点点的青光从股掌之中浮起,抖而生花,近似一朵青捻,状如雪。强大的魂力,吹散青丝缕条。
玄真剑当真飞了起来,虽闭眼,魂识仍可查看这方圆百里。
落盈轻身而跃,跳于剑上,剑也在她的魂识提醒下,越变越大,可足够支撑她重量,起风上扬。
一高兴,猛而睁眼,脚下竟是万里荆棘。吓得心中一抖,魂识又不稳定,纵身坠于下。
大叫道:“啊啊啊!”
心中恐惧:[完了,完了!果真是个学仙废物,现在可好,不会丧命于这荆棘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