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修长笔挺的身影立在狭小的客厅里,全身上下透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衣柜里,她的衣服物件已经清空。和离开别墅时不一样,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已经搬走。
苏城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宋时:“我们安排的保镖被老爷子早就叫走了。”
所以,孟漓的离开显得这么突兀。
门口那束枯萎的花,被苏城放在了餐桌上。门锁已经被撞坏,临走时,苏城又叫人过来换了锁芯。
宋时长腿屈膝上车,声音冰冷,没有半分温度:“回老宅。”
到达老宅的时候,宋启祥还在书房练字。
宋时冷着脸走进去,立在书桌前,看他笔尖游走。
“研墨。”
宋启祥没看他,眼睛看着手下,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只是,来人身影未动。
两人对立而站,暗潮涌动。
宋启祥沉得住气,字帖换了一张又一张,愣是没问一句。哪怕是闲聊也无。
宋时的脸色从刚进门的阴沉,被对方磨着,已经渐渐没了耐心。
“为什么让她走?”
毛笔落在“舍得”最后一笔上,落下提起。
宋启祥端详,充满皱褶的脸上露出满意。他将字帖往上移了移,朝着宋时的方向。
“我这两字写得怎么样?”
他故意忽略宋时的质问,轻飘飘得将话题转移到字帖上。
见宋时不搭话,他也没生气,面色依旧温和慈祥:“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
权衡利弊间,宋时已经了然爷爷为什么逼孟漓离开。
“是因为我母亲的事?”
宋启祥将字帖放置一旁,弯腰坐下,伸手拿起瓷杯喝了一口茶。温度刚好,茶香四溢。
宋时抿嘴看他云淡风轻:“你如果担心这件事外泄,就不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她。”
“不说这些,她怎么甘心离开。”
弯弯绕绕,又回到起点。
宋时不解:“既然你这么顾虑她的存在,当初为什么让我们结婚。”
他说“我们”,自然已经将孟漓与他划为一体,虽然两人已经离婚,在法律上已经全无关系。
宋启祥这才抬头看他。宋时人很高,此时面色难看,平日教养礼仪荡然无存。
“资助收留她,在他日东窗事发后,都可以对外说是愧疚和弥补,还能挽回宋氏的颜面。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她心里有你的前提下,她愿意为了你吞下这一切。但是现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你。你宋时,宋氏,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再说,你母亲的事,我不说,她也迟早知道。”
“她姑妈那边口子越来越大吧?”
宋时不语,从他知道这件事后,孟漓姑妈每次的要求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完全收不住。
上次,她儿子在乡镇开车撞了人,对方当场死亡。警察依法办案捉拿归案。她竟然一通电话打到他这里,让他想办法。
宋时猜测,这件事他推脱没帮,孟漓姑妈应该是找上了宋启祥。
“那也没必要让她离开这里。”
只要还留在临海,起码他还能看到,心里就能安稳几分。
“让她离开,是让你收收心。”
瓷白的茶杯轻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警告,提醒的意味。
孟漓绑架那晚闹出的动静,就算是他这个早已不闻窗外事的老头都知道了。如此兴师动众,恣意张扬,不像是宋时的作风。
难免会被有心人握住把柄。
登高必跌重。
宋氏能有今天,不容易,不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这一切。
宋时低眸看着眼前一向敬重的亲人,心中只剩寂寥。明明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从来就没有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想过。
他长腿抬起,转身离开,冷冽的声音留了下来。
“如果当初不是你一味纵容我爸四处留情,沾花惹草,也不会造成这个结果。”
当初的事,他并不知全貌。但是从幼年起,父母便争吵不断,家里唯一的长辈,却也只责怪他的母亲。
后来再是母亲突然过世,然后父亲再婚,他对父亲的关系也不再和睦。
宋时长长的身影穿过前庭花园,宁静幽香的家,还不如一个人的郊外别墅来得温馨。
孟漓的卧室,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以前,佳人在,他要睡次卧。现在佳人不在,他却在这里流连忘返。
宋时低头,自嘲笑道,这人还真是贱,送到嘴边的偏不要,就喜欢得不到的。
卧室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洒在他的肩膀上,有克制压抑的抖动。
——
临海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寒意也比往年更重。
宋氏集团大刀阔斧进军北安的局面已经打开,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项永安特地预订了在北安最豪华的餐厅顶楼,邀请了一些在北安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来参加。
宋时最后一个进场,长腿迈入等候许久的人群。
大家也并不恼他的迟到,反倒笑脸相迎。
高大笔直的身影被大家按在主位上,宋时的脸上多是盛情难却的模样。
他的身后是巨大的曲面落地窗,窗外是黑漆漆的夜幕,往下是一览无余的北安江景。
随着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升起,大家举杯碰到一起。
“新年快乐。”
“祝宋氏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祝宋总佳人在怀,顺遂无忧。”
……
凌晨两点,一行人才尽兴而散。
项永安拍着宋时的肩膀,脚步有些踉跄,口中透着不满意:“宋总是不是急着回去陪老婆?这才几点就散了?”
宋时单手扶着他的手臂,含糊回应:“项总不也得回去陪陪老婆孩子?”
对方挥手:“都老夫老妻了,早没这些讲究了。”
——
寒冷冬夜,天空突然飘下大雪。
仅仅半个小时,已经将道路覆盖。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司机稳当刹车挂挡。
项永安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欣喜踏雪的情侣,嘴角跟着一起上扬。
“还是年轻好哇。”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去,笑不应答。
项永安刚准备升起车窗,眼神后移,挪到那对情侣身后的不远处。
一男一女站在雪地里,正弯腰放着买来的烟花。
女人黑色的长发绑成侧边麻花,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线帽,长款羽绒服包裹全身,腹部高高隆起。
一旁的男人伸手将烟花点着,然后手臂揽过她的肩头背过身去。
女人捂着耳朵,一张淡雅脱俗的小脸映入项永安的眼中。
——这女人好眼熟。
项永安扶额没想起来,再转头看过去,那对男女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