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怀山活到这个岁数,见过这世间太多太多的事,心早已不会再起波澜,他带着老者的温厚和平淡。
他能在严既清自甘堕落的时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他严厉苛责,也能在此时抬手拍了拍宋今禾的头安慰她。
“孩子,不怪你,你和既清一样把自己困在过去太久了。”
“您不怪我吗?”
“这本就不是你的错。既清从未怪过你,我们也是。”
按年龄来说,严怀山已经可以作宋今禾的爷爷了,她觉得此刻他没有那所谓的家主威严,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爷爷。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今禾才从这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严怀山就这样默默的陪在她身边。
宋今禾打算离去的时候他才又交代了。
“你出现以后他变了很多,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他把棋子一枚一枚收进玉盒里,直到最后一枚放进去才继续开口,“今禾,别辜负他......”
后半句严怀山没了声音,但他们两个都明白。
严既清已经经受过身体上的毁灭了,无法再经受一次精神上的毁灭了,宋今禾用在意、爱意、真意浇灌他荒芜的心,治愈他让他重获生机,如果被辜负了,那对于他来说是灭顶的灾难。
重塑的世界更易碎,也更具毁灭性。
“您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他的。”
严怀山和严聿淮知道这件事,已经暗暗处理封锁了这些信息,先不说严既清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去回顾这件事的细节,就算他哪天突然去查这件事,也查不到了。
宋今禾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来的。
只是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心事重重的一步一踱,在雪里站了多久都没意识到,直到陈姨撑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在雪里站了很久。
昏沉沉地到房里,她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了,脱了外衣就无力的躺在床上。
严既清回到家的时候就听陈姨说宋今禾身体不舒服躺了小半天了。
快步回到房间,房里没有开灯,宋今禾躺在床上,小小的一只窝在被子里。
靠近床边,她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禾儿?”
宋今禾模模糊糊睁眼看见他,被压下去的情绪又泛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严叔叔...”
严既清抱着她安抚,“我在。怎么了?是感冒了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她的手却是凉凉的。
宋今禾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很想你。”
她生病的时候总是委委屈屈的模样,惯会撒娇,严既清有点无奈的笑了笑,“宝贝儿,知道你喜欢雪,可也要悠着点儿啊。”
陈姨跟他说了,她应该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着凉了。
严既清打算起身去给她冲药,但她却抱着他不撒手,黏黏糊糊地在他怀里蹭。他都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这些天工作太忙了,没好好陪她,才让她如此的。
高嘉奕说,找小的得花时间多陪陪,看来说的不错。
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哄睡着。
陈姨正好送汤来,拉着严既清跟他说了说,“既清啊,你有时间多陪陪今禾,她受伤了每天只能在家待着,不是看书就是画画,肯定无聊得紧,今天都无聊的跟老先生下棋去了。这到年末了,她第一次不在家过年,定是想家了,我看着她跟家里视频完都会发好久的呆。”
严既清静静的听完点了点头,记在心里了。
宋今禾半夜发起了高热,严既清给她喝完退烧药之后便沉沉睡去。
这段日子都是大雪天,但今晚却莫名其妙下起了大雨,外面电闪雷鸣。
感受到她不安的躁动,严既清把她抱紧,轻拍她的背舒缓她的情绪。
也许是今晚的雨下得和十年前那场一样,她又梦回十年前了。
那是一个俗套、普通的故事。
十年前,南城。
“轰隆隆—”炸雷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天际,雷电在阴沉的天空中交错着、闪耀着、激烈的碰撞着,伴随着天空的泪滴的降落,昭示着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宋今禾被雷声震醒,倏然睁眼,像往常一样带着哭腔大喊爸爸妈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回应。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怯地环顾四周,看见的是破败不堪的房屋,随处倒塌的老旧家具,朽败杂乱,灰尘铺满每一个角落,房顶漏下的雨水把蜘蛛的家洗劫一空,身下的地板,透着湿气和朽木味,整间屋子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灰暗中听到窗外滂沱的大雨,整个屋子好像变成了空洞的容器。
好半晌她才清醒,这是被绑过来的第二天了。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她害怕极了,怕得瑟瑟发抖,被绑起的双手抱着膝盖,头埋着小声啜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有些发福了,头发和脸泛着油光,衣服裤子上沾着些已经干了的泥水痕迹,目光狡黠地打量了一下蜷缩在地上的宋今禾,不满的哼哼了两下,又啐了口痰在地上。
“别在那哭,听着老子心烦。”他声线高昂,神态凶神恶煞。
吓得她立马噤声,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止不住的溢出。
很快又进来两个男的,一个身形较矮胖,头发已经秃了,脖子上却纹满了纹身;另一个身形高挺,肤色黝黑,手臂上的伤疤十分丑陋可怖。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说话,时不时瞥一眼宋今禾,宋今禾只敢紧紧的抱住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老五,你在里面看着,我和胖子分别在外面两个方向守着。”
精瘦那个似乎是他们的头,粗着声音安排另外两个人。
“诶哟,王哥,这个臭丫头绑起来就够了,还看什么啊?”第一个进来的那个油腻中年男老五有些不以为然,不屑的抽起了烟。
王哥没有说话,只是不悦地眼神扫过他,他就立马点头哈腰了。
很快夜幕降临,骤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