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交错,春光乍暖,正时四月。
京城的大小旅店几乎爆满,住着从各地前来赶考的学子。
“阿菱呢。”方弦思手上拿着一根冰葫芦,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着。
顾幼萱把银钱付给卖家,眼眸含笑:“阿菱有事先走了,表姐还想去哪儿玩。”
“一声不吭,人就没影了,懂不懂待客之道啊,她可是又想挨揍了。”方弦思咬了一口糖葫芦,鼓着腮帮子,心里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豪迈的摆摆手道:“算了,不提那个娇气包了。听说临江阁的酒酿的一绝,萱姐儿,可曾去过?”
顾幼萱摇摇头,她一向循规蹈矩的,酒未曾喝过,更别提去临江阁喝酒了。
“那正好,今日我们就去开开眼。”方弦思夸下海口,拍了拍胸脯:“我乃千杯不醉,再烈的酒都灌不倒我。可惜梓楚要准备明日的考试,不能同我们一块儿玩乐,有他在一旁弹琴吟诗助兴,又增几分乐趣。”
顾幼萱不想扫了兴,就点了头,带着几个丫鬟一起浩浩荡荡的往临江阁的方向去了。
此时,顾幼菱正在与郭嘉会见,此次会面,是郭嘉主动捎了信儿给她。
还是老地方,二楼的雅间。
上回两人碰面谈的有些不愉快,顾幼菱心里还拿不准主意,便直犯嘀咕,坐在那一处,乖巧的动也不动,声音绵柔:“你找我来,有何事?”
郭嘉面色凝重,直言道:“主子,这段时日有一波人在秘密调查傅子衿失踪案,整条街上的人几乎都快问了个遍。”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还有人死咬着不放。”顾幼菱也犯了难,这般挨个排查,难保不会查到她身上,她有些后怕:“知道是谁的人吗?傅家还是当今天子?”
“都不是。”郭嘉全都否决了。
顾幼菱一听,悬起来的心又放下了,她不以为意道:“那是谁?”
郭嘉瞟了她一眼,脸色不好看:“太子殿下。”
“萧景胤?”顾幼菱顿觉稀奇,撇撇嘴:“事到如今,他有什么好抓住不放的。我们虽然抢了他的新娘子,但也没做什么啊。人,他没丢,傅氏一族照样还是他的亲家。”
“此言差矣。”郭嘉摇摇头,站在他的角度上分析道:“主子,咱们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劫持了人家的新娘子,这是在公然在挑战他的权威啊。作为一个男人,他的面子和里子在众人面前都掉在了地上,搁谁,谁能忍得下去啊。”
“我要是太子殿下,非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人,将其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顾幼菱一下子被唬住了,咽了一口唾沫,摸着脖子,哭丧着脸:“千刀万剐?那他,还不如直接砍我脑袋呢。”
“小的以为,怕是用不了多久,太子殿下就查到您了。”郭嘉出了一个主意,打着商量道:“与其这样,您倒不如自己坦白从宽,再说点好话,哄着他把此事揭过去。”
这可真是个馊主意。
顾幼菱随便编了个借口拒绝:“人家太子殿下,哪儿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这有何难。”郭嘉又给她指明了方向,“临江阁是太子殿下用来搜集情报的地方,你去找谭掌柜,让他带个话,太子殿下自会见你的。”
还特意交代了一句:“此事越快解决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主子,查到您身上不要紧,若是查到小的身上,太子殿下还不得将小人抽筋扒皮,一解心中愤恨。”
顾幼菱蹙眉,有些不耐烦,她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怎么说,郭嘉的那声主子,也不是白叫的啊。
临江阁。
“明日就是春闱了,你真的想好了?”楚誉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郎,又重复问了一遍:“周承,你确定要去参加春闱?”
“当然确定。”周承撑着下巴,眸光淡淡,呡了一口酒:“不然,你以为我整日闭府潜心苦练,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不懂,你怎么想着去凑这个热闹了。”楚誉直接挑破道:“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次会试主要选拔的是寒门子弟,京城世家子弟根本瞧不上,哪里会亲自下场。”
“是啊,世家子弟靠着祖上的荫庇,就算什么都不干,未来也是一片大好前程。”周承冷笑了下,“寒门不出贵子,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可施。眼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也是同世家大族周旋已久换来的,未来就算入了仕,怕也是得不到重用。”
“可是,那又如何呢。”
周承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有力:“夹缝求生,总比坐以待毙,永无出头之日,要强的多吧。”
“周承,你可是遇到了何事?你是闯了什么大祸,自个儿兜不住,怕郡主收拾你吗?”
楚誉很明显的感觉周承整个人变了,究竟哪里变了,也具体说不上来。兄弟有难,他必须要拉他一把,拍着桌子安抚着。
“你别怕,说出来,兄弟我帮你分担一二。”
“没什么。”周承垂下眼睫,目光沉静,缓缓道:“我只是想靠自己打拼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让爱我之人,我爱之人,一切皆安。”
看透一切的他,曾想一蹶不振,仿佛所有的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
可转念一想,世上有几人能称心一生的。谁不是在背负苦难,负重前行。
他若是遇到这么大点事儿,就沉沦堕落,就不配做镇北侯的儿子,不配做破军的少将军,更不配做阿菱的夫君。
阿菱让他重拾信心,不是为了看他碌碌无为一生,虚度光阴的。他应该担负起肩上的责任,开始行动起来,为自己,为身边的人,为大魏做些什么。
他是周承,是大魏的周承,就算皇帝再如何猜忌他,他也不会背叛大魏,永远不会。
“总有一日,我会挣破牢笼的束缚,摆脱掉所有的枷锁,翱翔九天,为自己而战,为大魏而战!”
“说得好!”楚誉深受感触,兴奋的拍了拍桌子:“既然如此,我就陪你走一遭。”
“你也要去?”周承讶异道:“承恩侯府一向明哲保身,不入仕,不涉政,不参与纷争,你堂堂世子爷去参加会试,不怕世叔把你腿打断啊!”
楚誉吊儿郎当的轻晃着脑袋:“我先斩后奏,说不定也能捞个一官半职当当。到那时候,我就是朝廷命官,就是陛下的人,我爹哪里敢动我一下。”
“咱们好兄弟其利断金,正好可以代表京城子弟出出风头。”
楚誉起身拍拍周承的肩膀,有些不服气道:“莫非你只想自己崭露头角,压根不想带上兄弟我!”
周承被逼的没法,只好道:“随你,随你,你别拖我后腿就好。”
“说什么呢!”楚誉又猛拍了下他的背,言之凿凿道:“你师承扶崖子,我承继无影剑,每回都打得不分伯仲,哪里碍你眼了。”
“得,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周承又倒了一杯酒,“来,我敬你一杯,此生能得你一这个好兄弟,实乃我之幸。”
“这还差不多。”楚誉一下子被哄好了,咧开嘴,拿起酒杯,与周承碰了下。
把酒言欢,点到即止,一壶酒喝完,两人相携离去,楚誉打算去镇北侯府好好与周承切磋一番。
下楼的中途,在门口,正好碰到顾幼萱一行人。
周承爱屋及乌,对顾府众人一向是以礼相待,不曾怠慢。
他先行见礼:“顾小姐,真是巧。”
又下意识的找人,满心期盼:“阿菱可与你一起?”
“阿菱?”方弦思一听,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有点吃味道:“你一个男子,怎可当着众人的面儿,直呼女子的闺名。若是污了我妹妹的清誉,我让你好看!”
兄弟凭白被指责,楚誉刚喝了点酒,控制不好情绪,立马涨红了脸,上前一步,指着方弦思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啊!周承和顾家小姐从小订下婚约,又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叫闺名那是一种情趣。”
他又口不择言道:“你啊,脾气这么冲动,一看就没有情郎,哪里能懂其中的乐趣。”
“你!登徒子!”方弦思怒不可遏,火气直冲天灵盖,一个抬腿横扫,踢在了楚誉的脸上,又一用力,他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倒在地。
楚誉一脸懵逼,嘴角破了皮,脸颊立即红肿,起了个大包。
他满眼冒星星,只自言自语道:“天黑了吗,天黑了,要睡觉觉,跟我一起睡觉觉。”
“睡你个头!”
方弦思气得恨不得再给他一脚,被周承拦了下来,真要把楚誉打出个好歹,他没法给承恩侯府交差,最重要的是,楚誉是被他所累,替他挨揍。
周承不得已出手,拦下了方弦思,温声道:“敢问姑娘是阿菱什么人?”
方弦思抬起下巴道:“我是她表姐,乃出身方氏一族。你就是阿菱的未婚夫?”
眼前人倒是一表人才,身手敏捷,神采飞扬,锦罗玉衣,气度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嗯,也算是万里挑一的郎君了。
怪不得,能勾的阿菱那丫头片子,心向明月,再也不理方梓楚那沟渠了。
“是。”周承执手低着头,真心实意道:“初次见面,如有得罪,还请表姐见谅。”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嘛。”方弦思收了手,眼含笑意,蹲下身瞅了眼晕过去的楚誉,有点难为情的摸摸鼻尖:“这家伙,怎么办啊,我已经脚下留情了。”
“没事,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应无什么大碍。”周承把人抗在肩膀上,朝方弦思道:“表姐不必自责,其中缘由,我会向楚誉解释的。”
“我先送他回府,就先行告退了。”
方弦思和顾幼菱都相继点头,待人走远了,又对视了一眼。
“那人叫楚誉?”方弦思暗暗思忖着,人是轻浮了些,但长得眉清目秀,秀色可餐。
顾幼萱点点头:“正是,他是承恩侯府的世子爷,出身五大贵族之一,家世显赫。”
“有点高不可攀啊。”方弦思吐槽了一句,就把楚誉抛在了脑后,拉着顾幼萱去喝酒了。
镇北侯府和承恩侯府不在一个方向,周承将人扶上马车,让车夫掉了个头。
马车后面,街道尽头,顾幼菱所在的马车正驶过来,待她下了马车,左右已经看不到周承了,就直接进了临江阁。
谭墨站在门口迎客,见来了一个生面孔,笑容魇魇:“请问这位贵客,需要点儿什么?”
顾幼菱雪肤花貌,一眸春水,青衣袅袅,腰如束素,黛眉轻挑,委委佗佗,半启樱唇:“能否请谭掌柜帮小女一个忙。”
“姑娘请说。”绝代佳人相求,谭墨自是愿意效劳。
顾幼菱抬起罗袖半掩面,眼眸脉脉,不妖却媚,轻声道:“麻烦您向天字号雅间的萧公子通报一声,就说伯府嫡女顾幼菱想见他一面。”
“这…”谭墨一愣,这还是头一遭有姑娘来找太子殿下啊,还是这般容姿惊艳的美人,且人家都点明身份了,想来和太子殿下有牵扯不清的瓜葛。
实属没想到,一向坐怀不乱的太子殿下,也逃不过美人关啊。
不过他哪里敢大着胆子做主,话就没有说太满:“行,不过小人只负责帮姑娘通传一声,至于萧公子见不见面,就看您的造化了。”
“多谢。”顾幼菱盈盈一笑,上了楼。
谭墨直接领了人去了顶楼的天字号房,一进门,顾幼菱忽生感慨,此去经年,这屋里的摆设竟是从未变过。
她盯着干净整洁的小榻,沉木茶几一尘不染,上面摆着的一瓷白瓶插着一两根桃花枝,临窗微微抬头,就可见一片青空。
顾幼菱上了榻,打开棋罐,捡起一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反客为主的吩咐道:“谭掌柜,给我上两壶青梅酒,一盘酱牛肉,再劳烦跑个腿,去珍馐阁买些玫瑰花饼,另外啊,今日的连载书出了,街头的书摊就有卖的,也一并带回来罢。”
谭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道:这哪是客人啊,明明是一个难伺候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