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开宝盒,周承万万没想到,一进寝室,却在自己床上开出个美人。
锦帐内,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跪坐在床上,羞答答的敛眸,娇滴滴的唤了声:“世子爷!”
周承背过身,面色难看,冷冷的呵斥道:“你是何人!”
“奴婢…名璧月,是夫人遣奴婢来伺候世子爷的。”璧月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被选来伺候世子爷,她是心甘情愿的。
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陪睡丫头,但若能得世子爷垂青,多怜爱几分,一夜飞上枝头,就算是做个小小妾室,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知,她的美梦却被一剑划碎了。
周承的碧落剑出鞘,轻轻一挥,剑气锋锐,拨动空气翻滚,波澜迭起,只一下,床幔就榻了。
璧月吓得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在半空破了音,赶紧伏下身子磕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剑回了鞘,周承沉着脸开了门,把剑扔给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德英,抬脚气鼓鼓的冲进了福熙郡主住的院子。
福熙郡主正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下那句,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写完了,又有点发愁道:“那个大老粗,看得懂这么文邹邹的话吗?”
不过写都写了,不如写完整,后面还有两句呢。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注:出自汉·司马相如《凤求凰》)
她默念着,脸色绯红,蘸了墨,刚要下笔,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
看见来人,福熙郡主扔了笔,哼笑了下:“兔崽子,你这是要造反?!”
“错了!”周承站直身子,把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义正言辞道:“我这是起义!”
“那请问,你这是起的哪门子义啊!”福熙郡主眼皮子一抬,眸光自带威力,还是加强版,让人忍不住心生惊惧之色。
周承丝毫不惧,上前两步,正色道:“敢问阿母,那璧月可是您派来的。”
“正是。怎么,你不满意?”福熙郡主用袖子轻掩住口鼻,干咳了下,有点子惭愧:“阿母远在塞北,先前考虑的不周到,京城里的公子哥到了你这般年纪,房中都是有人伺候的。”
少年人血气方刚,好奇心重,爱探索花花世界。与其让他们去那些个青楼寻花问柳,不如挑个可心的丫鬟开了脸塞到房中,干净又省心,京城里的勋贵世家大族都是这样做的。
她眉眼弯弯,试探着道:“你可是对那璧月不满意?阿母可是照着阿菱的模样挑的,虽然只有一两分相像,但是…”
“可她不是阿菱!”周承俊朗白净的一张脸臭得不行,眉目怒气冲天:“她就是有八九分像,那也不是我的阿菱!”
他眸底三分沉痛,七分失望:“阿母,你这样做,置阿菱于何地!若是被她知晓,我房里有了其他女人,夜夜与其他女人同床共枕,她会作何感想?”
福熙郡主轻笑了下,眉梢上挑:“阿菱以后嫁给你,就是侯府主母,她若是连这个气量都没有,日后如何管理好后宅。”
“她不需要有那个气量!”周承眉目坚定,山不可移,海不可平:“阿母!这辈子我只会爱敬阿菱一人,心里容不下旁人了。三妻四妾,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一生一世一双人?”福熙郡主敛了笑,神色淡漠:“承儿,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摇摇头,平视前方,盯着年少无知的少年郎:“你如今只是世子,受你父帅庇佑,可以潇洒自在,肆意妄为。可你父帅一旦不在了,你这个少将军就要替你父亲,率领十万破军,守在塞北。万一战事起,你还要身先士卒,奔赴前线,以命相拼,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时,你若立下战功,皇帝陛下赏你美人珠宝良田,你敢不收吗?你不收,抗旨不遵是小,到时人人猜忌你这不要,那不要,怎么,是想要那皇位不成!面对如此轩然大波,敢问,你该如何自处!搬出阿菱,向世人宣告你们夫妻恩爱,情比金坚吗?”
福熙郡主静默了一会儿,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陈年烂谷子事儿,背后的那道刀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大声道:“承儿,若是你那样做,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你的软肋,是阿菱!那样,你会害死她的!”
“京城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尔虞我诈,明枪暗箭,有些阴谋诡计就是你想躲也躲不掉的。承儿,你还不够强大,当你强大到建立了丰功伟业,连皇帝都拿你无可奈何的那一日,再跟我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盟誓吧。”
京城里的风云诡谲,周承看不真切,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虽从未真正涉入其中,但他早已是局中人。只是他想,要是能一直装聋作哑,置身事外,该有多好。
但福熙郡主一言,拨开了笼罩在他眼前的云雾,让他看清了,前途危险重重,随时都能将他自己,将他所爱之人,拉入泥沼,生死难料。
“我要怎么做,如何做,才能与我所爱之人相守。就像父帅那样吗?”周承垂着脑袋,情绪低落,抬起头,眼里又有了光:“像您和父帅一块儿守在塞北,如胶似漆,不是也很好吗?”
福熙郡主起身,慢慢走近周承,踮起脚抬手抚摸着他的眉眼,笑的慈爱:“承儿,我现在能陪在你父帅身边,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他最大的软肋了。”
她又缓缓道:“你父帅现在最大的软肋,是你啊,承儿。你是我们最爱的孩子,是我们能舍掉自己生命去保护的人,只要你留在京城,你父帅就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承儿,阿母这样说,你可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帅要留下破军护卫侯府,儿子还在纳闷,京城这么太平,哪会有什么匪贼。”周承猛然一下子明白过来,指着门外道:“原来外面的重重护卫,防的不是匪,也不是贼,防的是当今圣上!”
他强颜欢笑,又指着自己,声音哽咽,亲口捅破道:“原来,我是质子啊…”
少年眸子里的光一下子消失了,一脸的灰败,肩膀无力的垂落。
福熙郡主拉住儿子的手,紧紧的:“很无奈对吗?可这就是现实,你必须要去接受的现实!”
“可是,这无情的现实,太残酷了。”周承眼睛红红的,还是没忍住落了泪,“阿母,我有点分不清了,眼前的东西,究竟哪些才是真的。”
他一出生,就仿佛拥有了一切,父是镇北侯,母是福熙郡主,是未来要继承十万破军的少将军,从懂事起就被众人簇拥着,吹捧着。
还是皇亲国戚,自由出入宫禁。圣上抱过他,还亲自教他骑射,夸他是个好苗子,以后一定是驰骋沙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每年的生辰礼,皇后都会提前细心备好,保证不重样,还为他举办生辰宴,欢乐热闹。
太后将他视为半个孙子,有好吃的,好玩的,皇子公主有的,也绝对有他一份。还有公主殿下,自幼跟他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
是他们,填补了那份常年缺失的亲情。就算父母不在身侧,他也不觉孤寂。
“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挣开束缚,慢慢后退,差点摔倒,眸光暗淡无神,转身跑了出去。
福熙郡主伸手去拉,却只抓到一团空气,她缩回手,眼角泪光点点,唇瓣苍白,自言自语道:“夫君,我们太残忍了。”
准备回京,福熙郡主早早的把行李收拾好了,临行前,又检查了一遍。主要是检查带给周承和顾幼菱的那些稀奇玩意,那些小玩意儿都是鞑靼人偷偷在边境贩卖的,中原没有,凡是入了她的眼,她都会买下再不远千里寄到京城。
她正拿着单子仔细的核对,没想到有人出乎意料的现身了,是好久没见的周梁。
“诶哟,这不是周将军嘛,您还认识家门啊。”福熙郡主说话夹枪带棒的,心里有气,就忍不住呛两句。这周梁还真是不像话,军务繁忙,忙的一月没着家,他难道不知道,福熙郡主想他想的每晚都要抱着他的衣服才能睡着吗。
冬日不好过,荒漠沙尘暴轮番上阵,将士们抵御风沙,以防侵入城中,祸害百姓,费了不少功夫。又是草原的休整区,鞑靼人闲来无事,心思就活跃了,时不时的抢抢这个,掠夺那个,小打小闹,也是烦人。
周梁脱不开身,连续一个月待在营中,可怜福熙郡主跟当地牧民学着做了一件冬衣,他迟迟不回家,一直没穿着。
“玄玄,我有话跟你说。”玄玄,是福熙郡主的乳名,这世间,也只有周梁一人会这样叫她了。但每次叫她,也只是在意乱情迷时,这样堂而皇之的脱口而出,还真是让她心动不已。
福熙郡主消了气,脸颊酡红,“你…你要说什么啊。”
哼,别想着说些甜言蜜语,一笔带过,她就会轻易原谅他了。
“玄玄。”周梁收起往日的不正经,一本正色的严肃道:“此次回京,把一切告诉周承吧。”
“你说…什么?”福熙郡主脸上的笑僵住,顷刻褪的一干二净,拉着周梁的胳膊,重复了一遍:“把一切告诉周承?”
周梁点点头。
她甩着脑袋,咬着唇:“不行!再等两年,等他加冠,好不好?!现在告诉他,他会崩溃的!”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其中的利害,他心里有数。”周梁没有妥协,抱住差点倒下的福熙郡主,附在她耳边道:“我希望有一天他死了,也该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的。”
“不!我们已经亏欠他良多,为何还要剥夺他眼下的快乐和幸福。”福熙郡主把脸埋进丈夫的怀里,伤心欲绝的流着泪,“我们太残忍了,真的,好残忍。”
周梁被寒风削过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从他成为我们孩子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乌云遮蔽了月光,寒风瑟瑟,吹得周承头发凌乱。
他一跃上了屋顶,瑟缩着抱成一团,把脸埋进胳膊,宛如一只迷了路的小兽,掉进猎人做的陷阱里,受了伤,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默默舔着伤口,等待着黎明的救赎。
此时,能安慰他半分的只有那个俏媚的身影,他轻轻呼唤着:“阿菱…”
一遍又一遍,随风消散,不知去往了何处。
翌日。
顾幼菱照常去了女学,将罚抄的书送到枫溪雅室给王素,发现她不在,一问才知,她有事告假了。
上半日,其他先生讲的课那叫一个百无聊赖,她坐在角落里撑着下巴发呆,没一会儿就开始神游了。
昨日顾幼菱一番幡然悔悟状,又说了那么多好话,还泪痕满面的,把顾松柏整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怕顾幼菱忧心,没耽误功夫就去说服了沈宝英,差心腹沈文芳直接把她的嫁妆单子送到了兰芝院。
那沈婆子垂涎欲滴的盯着她手上的单子,眼里全是不舍,奉承一笑:“嫡姑娘,我儿在您名下的庄子做了个管事的,有好些年了,办事干脆利落,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差遣他就是。”
顾幼菱倚靠在小榻上,葱白柔美细长的手指,慢捻着,打开单子一瞧,不禁吓了一跳。
好家伙,没想到,她还是个隐形富婆啊。
不过有一事奇怪,那单子里好些东西,上一世,她都未曾见过。莫不是,都被老妖婆私吞了。
“嫡姑娘,老夫人说了,您日后若是嫌烦不想管了,还是可以交还回去的。”沈文芳聋耷着眉眼,寻思着道:“您年纪小,没有经验,遇到事儿,尽管来告老夫人,老奴也会在一旁帮衬您的。”
“祖母年事已高,管着府上的中馈已经够辛苦了,哪里敢再劳烦祖母替阿菱费心,若是让祖母累出个好歹来,倒是显得阿菱不懂事了。”
给了,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顾幼菱合上单子,话中带刺,怼了回去:“我年纪小没有经验,可我娘亲有啊,待字闺中可都是她管着一族事务的,只是嫁人了,一身本事迟迟派不上用场,如今,正好有用武之地了。”
沈文芳也是个精明的,哪里听不懂话中有话,只装傻道:“嫡姑娘真是一片孝心,既如此,老奴就先行告退了。我儿若是犯了错,您尽管打骂就是。”
“你放宽心,我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姑息!”顾幼菱指尖绕青丝,樱桃小口,字字膈应人。
沈文芳听了,攥紧衣角,灰头土脸的走了。
顾幼菱回过神,打了个哈欠,坐直了身子,随手一摸抽屉,才发现里面有书。
疑惑的拿起一看,书上面附了一张字条:幼菱,这些书是我极力要推荐你看的,不知你是否喜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翻一翻打发时间吧。落款:王素。
真是知她者,王素也。
这要是再晚片刻,她就要睡着了。
顾幼菱翻开第一本,开头写着:兵者,诡道也。
原以为晦涩难懂,但读起来却十分有趣,刚读了一小半,上半日下学的钟声就响了。
顾幼菱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麻痹的双腿,活动了下,瞥了眼已经出门的顾幼萱,像往常一样,身后跟着好几个追随者,众星捧月的。
这就是学霸的魅力啊。
她这个学渣:表示有点子羡慕。
女学门口。
顾幼菱发现一人焦急的那处转圈圈,那人一眼看到了她,赶紧上前道:“顾小姐,求求您去看看世子爷吧。”
“周承?”
顾幼菱认识德英,他是跟在周承身边多年的近侍,面目清秀,男生女相,胆子小,他慌张的样子,把她吓得睫毛轻颤:“他怎么了?”
“昨夜世子爷不知因何事黯然伤神,一个人在屋顶坐了半宿,差点一头栽了下来,被德顺扛进屋,浑身烧得滚烫,嘴里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顾幼菱上了马车,路上听着德英的话,心里也着急了。
德英擦着眼泪,脸色发白,嗫嚅着唇瓣:“奴才还从未见过世子爷这般消沉过,退烧醒来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言不语,失魂落魄的,性情大变的都不是以前那个轻狂恣意的少将军了。”
顾幼菱大惊,额头冒出了汗,暗道:怎会如此,明明上一世没有这桩事的。
难道她重生后改变了原先命运的轨迹,间接影响到了周承?
还是说,周承也重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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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应该不虐吧】
【把男主爱而不得打在公屏上】
【男主暂时隐身了,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