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顾幼菱撑着下巴坐在长案前,右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忙活了半天,放下笔,又把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捧着脸,察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春红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沏了一杯茶递给顾幼菱,也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想怎么从一群坏人手里救下一个好人。”顾幼菱左想右想,都还没想到该怎么救荣昌公主,她有些想不通,一国公主身边那么多侍卫,都是一群废物吗,就眼睁睁看着刺客把公主堂而皇之掳走凌虐致死吗,该不会是有意为之吧。
有意…为之。
顾幼菱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她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荣昌公主死了,所有的矛头都直接指向何氏一族。
说起这何氏一族,百年名门望族,人才辈出,其中还出了个天才少年,三岁会背诗,九岁作文章,过目不忘,聪慧得不像个人,早早的在众家子弟中冒尖了。
得天子赏识,却没入宫,后离京游历去了。回京就毅然投了太子殿下的麾下,成为太子殿下的幕僚,此人就是当朝太傅何庸的儿子何宁泽。
把何宁泽弄死,不就等于折损了太子殿下一臂吗。那在这场阴谋中最终的获利者,是谁呢。
这样往下推,顾幼菱在纸上写了一个皇字,然后就停笔了。
她背后发冷,只觉得毛骨悚然。
当今天子萧衍生性多疑,又顽固守旧,还残忍冷血,眼睛都不眨的就下了圣旨,将镇北侯府有牵连的人都斩了个干净,一个不留,永除后患。
那可是五百四十八条人命啊,不分男女老幼,无差别的大屠杀。湍湍血水蔓延街头,路过的百姓都不得不叹一声,扬手洒一把纸钱,以祭亡魂。
当时她还未过门,再加上有人替忠勤伯府说了情,才幸免于难。老妖婆怕节外生枝,就派婆子看着她,不让她出门。还是春红把人引开,自己钻了墙洞出去见了周承最后一面。
可她没想到,萧衍残忍也就罢了,还这么畜牲不如,竟然拿自己女儿的命做炮灰去对付太子!皇帝和太子政见不和,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可荣昌公主何其无辜。
顾幼菱倏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去找楚妤,好让她去提醒公主后日不要去护国寺,不去,不就不用死了?
正要走到门口,她又停下了。
躲过了这次,万一还有下一次呢。下一次皇帝会使出什么阴招,她就不得而知了。这一次自己好歹还知道点什么内幕,运气好周全点救下公主,也能变相给公主提个醒,公主日后行事也更稳妥些。
顾幼菱转身往回走,落了座,按着太阳穴,皱紧眉头,可如何救啊。实在不行,不如直接去告诉那人,他应该有那个能力。
可如何说,说她提前知道有人要害荣昌公主?
他堂堂太子殿下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区区臣女难道比他还神通广大不成,太扯了吧。
她摇摇头,不行,关键她实在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啊。
这辈子,她要离两个人远远的。第一个是傅子衿,第二个就是萧景胤。
可让她自己去救人,她细胳膊细腿的,又没有练就什么盖世神功,哪里打得过那么多刺客。
“姑娘何必烦恼,坏人自有恶人磨。”春红在一旁实在也是看得干着急,便忍不住道:“我娘说了,对付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比那坏人还坏的出手,一招制敌。”
闻言,顾幼菱垂眸,轻抚着下巴,眉目舒展,轻挑眉梢,琢磨着点头:“以恶制恶。”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计上心来。
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身按住春红的肩膀,笑得娇艳欲滴:“春红啊,你娘可真聪明,还生了你这么个小聪明,你太棒了,本姑娘给你涨月钱啊。”
说完,人就转身往外走了。
春红人还一脸懵,听到涨月钱开心的跳了起来,赶紧抬脚去追。
月黑风高,雪色盈盈。
街道上有士兵在巡逻,踩着稀碎的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更夫俩人裹得严实,一人拿起酒袋子灌了一口,一人搓搓手,然后相互打着配合,拿梆子敲锣。
深巷里尽头门口亮着一盏灯笼,白色的,上头写着一个奠字,再往上,正中挂着黑匾,写着:月瑕堂。
顾幼菱孤身一人裹着斗篷,把脸和身子遮得严严实实,抬手执门环敲了三下。
门很快开了一道缝隙,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站着一个人一身黑,戴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鬼面具,递给她一个灯笼,抬手示意她拿着往里走。
顾幼菱迈开腿,提着灯笼,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约一米宽,墙壁上都雕刻着各种狰狞的恶鬼,甚是吓人。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头了,垂眸看着往下的阶梯,阶梯下面隐约有光。顾幼菱便踩着阶梯,一直往下,地下室灯火通明,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里面放置着好多个柜子,柜子上的抽屉都编了号,上了锁。
柜台上有一人懒懒的撑着下巴在打算盘,长得倒是美,额头贴着花钿,穿金戴银,左耳上挂着扇形吊坠,束发在侧,裹着披风,听到动静抬头,红唇轻启,却声音沙哑:“贵客临门,恕本堂主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又接着道,声音阴恻恻的:“月黑风高夜,又正逢初雪,姑娘前来,敢问所为何事。”
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顾幼菱轻咳了下,把灯笼挂起,径直坐在柜台前,掐着嗓子道:“当然是来找堂主谈一桩生意。”
“哦,洗耳恭听。”他饶有兴趣的抬眸,瞳孔竟然隐隐约约泛起淡蓝色的涟漪。
顾幼菱抿唇道:“我想雇人保护一名女子。”
那人轻笑了下,“姑娘怕是来错了地方,我月瑕堂做的可都是杀人的生意,只要人命。姑娘可以出门直走往右拐,那里有个龙虎镖局,或许可以帮到姑娘。”
月瑕堂,起了这么个风雅的名字,背地里干的却是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买卖。只要给钱,契约一成,使命必达,任务成功率基本百分之百。
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可月瑕杀人,向来准时准点不拖延,连给死人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在那柜子里装得,一排又一排的抽屉里,可都是一条一条的人命。全都记录在册,编成生死簿,简直就是活阎王。
顾幼菱唇角上扬,却笑得让人不寒而栗:“那就…谈一笔杀人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