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子忽然大声地叫,六叔醒了,六叔醒了,肯定是六叔醒了,我看到六叔的眼睛里淌着泪。我一看,可不咋地,六叔的眼角上可不流着一行泪水咋地?!我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一溜烟跑到院长办公室,刘院长,刘院长,六叔他肯定醒了,六叔他肯定醒了。我把来龙去脉简单和刘院长描绘一番,院长是进去了,抄起桌上的电话,一阵打。没过一会儿,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大夫们从四面八方涌到院长屋里。我没有打扰他们进一步会诊,直接退出了院长室,回到走廊里。
大明子高兴得像个孩子,我这些年从来都没有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如他在山庄里烹饪炒菜,他有心爱的菜,还有他心爱的山庄,更有个他最喜爱也是最护着他的六叔。
隔着ICU,我能感受到六叔正在挣扎和努力,那群白大褂先后从里屋走进了病房,窗帘忽然被拉了起来。我心里有点慌张,不过,我知道有戏。
果不其然,这群大夫正在里面倒腾,刘院长从里面出来,满脸的笑容。六叔真的醒了,就是不能打扰他,你们马上从这里消失,病人需要休息调养。
那边的花蝴蝶也传来了好消息,她本来就撞得轻,我们这边一直都在忙活着六叔,竟然把花蝴蝶给忘了。好在刘院长心细,早就给安排好了。
我跟大明子说,都是六叔为人心善,福大命大造化大。
大明子说,等六叔病情稳定,接回到沈阳我给他调养,饭店大宴一个月。
五哥抢着说,可不可以带这群好哥们一块去?
大明子说,那都不算事,只要我干爹能转危为安比什么都强。
五哥说,你刚才不是叫六叔怎么又叫上干爹了呢?
我说,那是有个故事,既是六叔,又是师傅,又是干爹,总之没有六叔,就没有大明子今天这个造化。大明子呵呵直笑,我的一颗心总算落听了。这一趟,真的有点折腾不起了,毕竟年龄真的有点不饶人啦,要是放在年轻的时候,喝起酒来从来都没有服过谁,放在现在真的有点顶不住。
刘院长很快就给了我们治疗方案,ICU也就是三天,马上就可以转入到普通病房进行调养。院长还专门给六叔准备了VIP的贵宾间,是个套间。眼下最急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看到六叔。心急也没有办法,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哪位高人,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他很喜欢六叔。
那天晚上,我忽然找不到大明子了。这小子,又是脑袋就是一根筋,我真怕他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也没有理会,细一想不对劲,这小子不能这么无缘无故地离开这么长时间。忽然,我一拍脑袋瓜子,这小子准是干坏事去了。有可能这小子,真的去找那个火车司机去啦。我有这种预感,如果司机真的是逃逸了,估计大明子就是把地翻个个,一定要将这个司机找出来。后面那个司机只有一种结果,大明子一定能够干出这种蠢事来。
五哥说他去找找,我跟他说你找也找不着,这小子以犯混,总有他自己的办法出来。我只能通过,我在秦皇岛的朋友来办这个事情,才能有个结果。再说了,现在还都得等在病房里,看看六叔什么时候真正意义上的醒过来。这才是我们这几天的重点,而不是过来寻仇。大明子如果这么做完了,倒是解气了。可是,这将是又要把一个家庭给毁了。
我还是心有余悸,赶忙给我在秦皇岛的朋友打个电话,赶紧联系。时间过的很快,我的朋友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找,大明子忽然就出现在医院住院部里,双手提拎着活的老母鸡来。我一看到这样子,这颗心放下来。我问大明子,该不会,你去村子里面抢来的吧?
六叔和六婶转入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秦皇岛待了好几天。秦皇岛的天气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冬暖夏凉,海风一吹,凉丝丝的。要不是六叔在医院躺着,我和五哥早就溜到海边烧烤。最让我欣慰的是,六叔转危为安。只不过,气脉非常地微弱,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豪迈气派。
我和五哥坐在病床边,六叔微微地闭着双眼,微弱的呼吸呼哒呼哒的。总算是吉人自有天命,大明子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六叔和六婶。这也正好发挥他的厨师优势,他开始操刀给六叔炖老母鸡汤,把他珍藏多年的野山参也捎了过来,说是给六叔和六婶补阳气。
老母鸡炖人参确实是大补,出了这么大的车祸,浑身上下做了好几次手术。接骨头,植皮,能遭罪的都遭了。刘院长提醒我们说,现在还不能进补,需要恢复身体才是当前最最重要的,不是炖个老母鸡。等需要的时候,我告诉你。
我一想也对,现在六叔六婶还躺在病床上,我们确实准备的有点早。大明子可能心太急,他太希望肇老六早点好起来了。这何尝不是我和五哥的心意呢?不过,我和五哥替六叔尝了一下鸡汤,那味道一下子就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沈阳。我问大明子,你是怎么调的这高汤,这味道简直是鹿鸣春的大厨都调不出来。大明子会心地一笑,悄悄地跟我们说,大哥,那个参汤可是老补了,吃完了直接能跑上山上去。要不,闹心。
我和五哥在秦皇岛呆了将近个多月的时间,六叔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好,有时候还能躺在病床上讲几句笑话,六婶下地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开始,花蝴蝶说话还小心翼翼,渐渐地恢复常态,大嗓门子能把整个走廊的人都给叫醒。人们都问,你们是东北那嘎达的?说话嗓门子不用喇叭。有点贬义,花蝴蝶一点也没听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早就不叫花蝴蝶了,而是叫她六婶。这或许是花蝴蝶最喜欢听到的称呼。当然,我们早就将她看成我们的六婶了。
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明证,六叔和六婶在刘院长安排人的精心照料下康复了。当然还有大明子的照顾,伤筋动骨一百天。把六叔和六婶接回沈阳的那天,阳光明媚,一切又恢复到以前的场面。六叔的兄弟从吉林开来一长淌子的悍马车队,场面是相当地宏伟。我心里想,这才符合肇老六的性格,六叔你终于可以杀回来了。
六叔被抬上车的时候,还抱着拳对刘院长说,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咱们是青山不老,流水长流。这个情,我记你一辈子。
刘院长说,你这身子是不能激动的,距离康复还有一段距离,回沈阳后,安心休息,别的什么也别想。他望了望那一排的车队,又跟六叔说,我看啊,你还是放不下这个名和利啊,这个可要不得。实不相瞒,我早已生死看尽,两茫茫啦!
不知道刘院长今天为什么这么感慨,或许是他看到了六叔这个场面。其实,肇老六和花蝴蝶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他是从吉林出来的草根,他就是那块土上的土生土长的人。
肇老六执意要回到沈阳,不想回吉林磐石,六叔早已经将沈阳看成他的家了。家这玩意儿说起来也是奇怪,有的人,他只认他的出生地,那里才能算做是家。对于家的留恋也就仅限于那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玩伴,其他也没有啥了。而有的人五湖四海漂泊,到处都是家,无论走到哪。他也从来不纠结家究竟是什么,也可能是记忆里那一次被父亲的一顿胖揍;也可能是负责任的小学老师,罚站抄一百遍作业;还有可能是儿时的玩伴,已经变成了衣衫褴褛的陌生人,默默地看着你,谁也不认识......其实家就是个符号。
六叔想的开,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时髦点叫丁克,寒碜点叫那个。当然,这种侮辱人的外号从来都没有人叫。自从大明子拜师六叔,六叔早就将大明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不管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都得驾鹤西去,总的有人给送个终吧。
有人曾经预测了一下,说一个人在世间存在的时间,你猜是多少年,我告诉你是一百五十年。以后的其他时间里,人都不会记得你。人生是不是有点悲哀呢?活着的意义又在哪?成天吆五喝六,扯犊子没用。那个声名显赫的老大,死了150年后,谁都不会再记得那个人究竟是谁啦。一捧土而已。
话又说远了,六叔回到沈阳后,三姥爷早就和我说好了,一定要去看看肇老六。这对老兄弟曾经在磐石,在满洲里,在赤塔出生入死,没想到这一车祸,算是把六叔打回了原形。这个原型是褒义词,六叔自己也说,我是青春重新开始了。
我和三姥爷从家里出来,我早就将看六叔的营养品准备好了。三姥爷说,老六啊最喜欢整两口,回头把我藏的那瓶好酒带上,管他什么时候喝。
我说,三姥爷那瓶酒,不是要等你的亲外孙子订婚的时候喝的吗?
三姥爷蔫然一笑,喝酒说的话都不算数。他忽然问我,温州庄这段时间怎么没听说干啥呢?
我说,这小子可能干尽坏事,不知道在哪里下油锅呢?我没有跟三姥爷说起,温州庄耍钱把三膀子的半个产业都给赢了去,虽然赢得也不光彩。不过这事肯定也瞒不过三姥爷,他即使是在家里养鱼种花,什么事也都瞒不过他,肯定是他知道了这里面的消息。
果不其然,三姥爷问我,你啊,和五兄弟也不能总把老温赶尽杀绝啊,其实杀人莫过头点地,服软就行了。
我说,谁说他服软了?您老人家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是太杂乱,理不出个头绪出来。再说,上次您老人家不一定要收拾他嘛。
三姥爷说,话得分两头说。头脑要清醒,沟通必须要无障碍,就像咱们和老美那样,稍微有点误判,可能就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我说,您老说的对,我一直都在怀疑,究竟温州庄是不是那个金融盘里面的大庄,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三姥爷说,这不是挺简单的吗,要说山和山见不到面,我信。人和人见不到面,那可是人为的。有时候,人祸可比天灾更加可怕啊。
三姥爷说的轻松,我听着却是很沉重。这里面不是话里有话吗,哎呀,三姥爷啊,您老已经退隐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事要管,什么事不要管,就别操这个心了。我也挺纠结,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这可能说的有点重,就是,如果我老那天,我可不能这样管东管西,惹得这帮子年轻人不满。当然,这只是我的内心想法,有点小浮躁了。在实际行动上,我可一点都没飘,要不然怎么能在道上混。
这老哥俩在家里唠的亲密无间,我则想起三姥爷跟我说起的话。边扶着三姥爷上车,我边给五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温州庄最近有没有新的动作,还有酒店那边现在经营的怎么样?当然我最关心的是,我准备开连锁的那个事情现在考察的怎么样?
五哥说,老板,我都想好了,现在KTV可是有点玩不转了,根本没有人。要是整点其他节目,或许还有救。我说,不行,咱们可是干正经买卖的,不整那些乱七八糟的。
五哥说,买卖肯定是正经买卖,就是路子正不正经不知道。
我说,那也不行。这可是我的原则,谁也不准碰底线。
五哥电话里说,老板,我听到个消息说,温州庄要回沈阳。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家伙什么意思,又想没有理由啊。于是说,不可能,他还嫌输的不惨吗?上次,我感觉手下留情了,没有赶尽杀绝。要不然,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五哥说,我可听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