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小姨夫就这样处于懵懂状态,迷迷糊糊听着三姥爷讲着阿拉伯神灯的三个忠告,三姥爷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站在屋脊上点了他两滴水。其实大熊小姨夫毕竟也是,念过大书的人,或许早就领悟到其中的真谛,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这其中的缘由,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小脑袋能理解的啊,只能听说吧。
我还是更喜欢肇老六,对于人生的真谛除了能喝酒,就是够哥们义气,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犯不上费脑细胞核计这些没用的。这些天,也不知道他和温州庄,陪着安德烈大叔游学得怎么样,我想肯定也没错。毕竟,功夫不负有心人,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尽力了。
倒是有个好消息,我准备和三姥爷还有各位亲属朋友们分享。刚叔儿子程浩博士要毕业了,我慨叹他这年代太好了。我当年想念一个博士,实现一下我心中的终极理想,未能如愿以偿。我得先挣钱,立住脚把自己养护活,活着是我当年唯一的梦想。我甚至几天都没有吃上一口饭,只是喝着凉水,挤在一堆民工群里,等着能有个活。现在,回想起来,满腹心酸。
三姥爷说,不提你了,真是哪壶不开,非得要提哪壶。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吧,提它有个毛用?
我说,是啊,程浩博士念得风生水起,其实我只是跟您老说,寒门再也出不来贵子了。
其实,我说得还真是事实。首先在各个补课班上就能见上一瞥。穷人也是跟着补课,可是补课的资源永远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唯一能够支配这些资源的也就只有钱。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孩子再聪明,他永远也跟不上有专业指导的聪明孩子。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最聪明的那个孩子。程浩是幸运的,他学的是自动控制专业。
那天,刚叔问程浩,你学的自动控制专业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能不能在咱们那个老厂子用一下,让那个老厂子长点芽,活过来,把欠我的那点工资给我开出来。
程浩说,爸爸,让机器拥有大脑,彻底解放人类,这是我们自控人的终极目标。
刚叔说,那和施瓦辛格有得一拼,他在每次英勇献身的时候,都会说,我会回来的。
程浩说,不一样,人类越来越少,这是个趋势。有些工作需要响应快,危险性高,不能出任何差错,而且这类工作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这就是我作为自控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刚叔说,你爱琢磨啥就琢磨啥,我和你妈靠着小区的麻将社,把你供到博士毕业,你就琢磨怎么整。
程浩说,放心吧,我的课题就是炉况分析控制系统,解决目前采矿炼矿需要人工复杂的计算才能解决的问题。
刚叔,反正我也是不懂,能混口饭吃就行,我和你妈实在是干不动了。
我把这套嗑儿学给三姥爷,三姥爷说,这小子脑袋瓜子还真是不简单,最起码能够超前思维。
我说,这是个宝贝啊,咱们要是能够给他找个更大的舞台,那这小子可是前途无量啊。
三姥爷说,我琢磨的也是。其实,我已经老了,想不出能有什么更大的舞台出来。
我说,或许外面有更大的世界等着他唱主角。
三姥爷说,那是个什么世界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总有种预感,机遇和风险并存,就如同当年我们一起去俄罗斯赤塔做买卖,谁能保证一定挣钱?
三姥爷没说什么,他只是躺在他最喜欢的藤椅上,晃着悠悠。我知道,他的大脑也在转悠。不过,那个脑血栓的大脑不管怎么转悠,也没辙啊,他也赶不上电脑转得快啊。现在早就不是人脑决定什么的年代了,你看看身边的例子太多了。比如,每天你开车,去城市某个地方,总是要打开手机,整个导航,按照人家机器的提示,左拐右拐到地方;出去吃个饭,连个现金都没有,打开手机直接就可以扫个码,千金万银一股脑地飞进了那个码里。
有一次,三姥爷问我,咦,你看广场上的自行车,怎么人人都去骑,而且也不用锁。他们还用个手机划拉一下,就可以骑个自行车,随便停这个地方,就可以闲逛。就不怕自行车被偷了吗?
我说,您老这是和这个年代脱轨了,那是共享单车。这也能理解,时代的洪流终究是要把这些前浪拍到沙滩上的。我们不用和这个时代抗争,即使是抗争也没有用,属于你的年代已经过去,扛着大包小裹,走街串巷卖个针头线眼的年代早就一去不复返啦。
属于三姥爷的时代是个江湖纷争的年代,人有多大的胆,你就能发多大的财。就怕你不敢想,现在可是人和机器共存的年代,确切地说,机器已经占据了整个地球啦。这些以前只在科幻电影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真实地发生在我们身边。我慨叹,我也应该有台属于我自己的机器,他叫幻影一号,可以飞天的那种。因为,那是我儿时的梦想。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给程浩,找一个什么样的舞台,或者说,一个属于他的舞台。而这个舞台仿佛离着他越来越近,近得就在咫尺。
三姥爷不承认,永远都相信用拳头可以解决一切的纷争,包括生意上的纷争。他的伙伴,他更喜欢肇老六,他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江湖。只有在这种江湖里,才有自己存在的价值。而我呢?我的江湖在哪里?我甚至有点迷惑了,时至今日,图个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看个天高云淡。可是,三姥爷也会有夜冷风轻的时候,我真的希望没有那个时候。
小姨说,还是多让老爸休息休息,毕竟年龄不饶人了。
我说,你说说可以,老爷子总是认为自己还是年轻的时候,冲锋陷阵。我从他和大熊小姨夫在一块喝酒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三姥爷真的老了。他更喜欢回忆那些天高云淡的日子,他也喜欢坐在他喜欢的老榆树下,仰头望着天。天空之中,有片白云经过,淡蓝的天空,深邃而更加遥远。
小姨说,我应该多回来陪陪老爸。
我说,你说对了。
我比较相信生命之中有摆渡人这么一说,他是来渡你的。因为每个人生命之中都有见不得光的人或事,压得你从心里透不过气来。别告诉我你没有,反正我不信。因为有些东西,即使是喝酒喝多了,也依然没有它见到光的可能。
所以呀,回忆一下过往所有的经历,谁也别说,我光明磊落一生,没意思。我说,那是神仙。更何况,神仙也有那凡尘往事,够他喝上一壶的。
记得《大话西游》,菩提老祖变成葡萄,又变成三个犯人。当菩提老祖说出至尊宝内心深处的疑惑时,至尊宝依然在躲躲闪闪着他内心深处的彷徨。我说,至尊宝不够爷们,喜欢一个人,那就坦荡点,别婆婆妈妈的。葡萄终于成了他的摆渡人。
可能我内心深处的摆渡人是俄罗斯人,他摆渡我可能是我在市场还未开化之际,做了些瞎乱倒腾的生意,挣了点小钱,得以糊口度日。这或许是我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商场如战场,你告诉别人了,你又如何挣钱呢?不过呢,谁有没有买过高仿的A货呢,说不定那就是真的,只不过换了人家的马甲而已。
我接着讲三姥爷的故事,程浩的博士研究正好算是告一个段落。我曾经看到一篇文章,叫《论博士研究的必要性》。文章从上大学开始,一直到博士毕业,列出种种需要经历学习的各种技能,还要发表如何的论文,最后还分门别类地列举了,如何成就一篇能够冒顶的论文大家。现在博士毕业之后,到了单位,可能也不算是稀奇的一件事情。因为到处是博士,硕士,仿佛高学位满天飞,外加上再回炉的博士也是一大堆。所以,也不足为奇。
大学本科能够混上好工作的,凤毛麟角。就是混上个工作,也是个打下手的差事。
工作不好找,逼得刚毕业的孩子们,还得埋头到补习班上,争取早点考进研究生的队伍。仿佛没有研究生的经历,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我说,念什么博士啊,学问留给那些真正愿意做学问的人去做。当活着都成为大问题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情去做学问。蹲在门槛上,喝西北风啊?
那天,我问程浩,你掌握没掌握生存的技巧。这些技巧,不在你能写多少的论文,而是在一个陌生地方,你能活下来。
程浩跟我说,大哥啊,手艺是有的,发挥好他的最大效益才是我想要的。
我说,行啊,就算是我没有看走眼你。
程浩的博士倒是真的风生水起,其中最重要的手艺就是这小子,在高温的炉子里,掌握了某种技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各种佐料放到钢水里,出来的钢火候刚刚好。
这个就好比是厨房炒菜,菜切出来的花样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火候。这个火候就控制在程浩的大脑里,我问程浩,你是怎么控制那个滚烫的炉子的?
程浩讳讳如深,他说,就是我讲了,你也听不明白。其实道理,我还是懂那么一丢丢的。因为,我知道程浩发明出来一套控制系统,包括高可靠性能的探头,无线传输技术,还有一大堆复杂的电路板子,这些东西攒到一起,电脑屏幕上就显示出来,什么时候把那个炉子给晃一晃,什么时候把那个炉子给倒出来。总不能,像厨师一样,自己端着个大勺吧?况且也端不动。
俄罗斯的大爷们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们,这个开心啊。肇老六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关键时刻,舍得花钱。人还没到山庄,他的大嗓门子就到了。
三哥, 客人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三姥爷说,啥叫完好无损啊,那都是我请来的宝贝啊。
安德列大叔尤其对中国清朝这段历史最感兴趣了,这次真的是不虚此行。尤其是萨尔浒古战场,赫图阿拉老城,还有元帅林,每一处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倒是大叔的干儿子谢尔盖有点神经兮兮,刚刚从车上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我身边,悄悄地跟我说,老弟啊,我这次可有个新发现。
我把他拉到一旁,问他,什么新发现?
他说,我们之前谈生意都走了弯路,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
我说,对啊,从来都是这样啊,也没拿你当外人,说白了,不都是亲戚嘛。
他说,伊尔库茨克州,怎么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远东地广人稀,中国将成为未来世界的中心,全球的精英都会到中国来。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咱们远东的朋友们,他们的教育水平参差不齐,能不能办一个中文学校,一方面帮助当地孩子学习中文,另外也可以作为文化交流的平台,给咱们大家再创造个舞台。
我一听,不愧是州领导说的话,句句都在理上,可如果讲求授课,我可不是高手,小姨和大熊正是专家,何不请他们给出出主意。
肇老六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风风火火地跑到我面前。大侄子,我有个小外甥女正好大学毕业没工作,又刚刚好是学俄语的,能不能去学校里任个职啥的?
我一看满脸通红的肇老六,就知道六叔是认真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里人能忙活这事,那不是太好了吗。我连忙说,六叔,那是杠杠地。我也将他一军,也没听说你有个外甥女啊?
肇老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大脑袋,低声说,那不还是花蝴蝶的闺女嘛。
我早就知道花蝴蝶有个闺女,而且六叔没少给这孩子钱,我问肇老六,六叔,该不会是你的亲闺女吧?一句话,说得肇老六哈哈大笑。
谢尔盖明显是不明白我们说的亲戚套亲戚是啥意思,以为我们又开始讲笑话了,也随着我们一阵哈哈大笑。我感觉有点失礼,连忙说,办学校的事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吗,你看眼下这个六叔家的闺女就是个人民教师,而且还是俄语十级,教个学生那分是分分钟的事,没问题。
其实,办学校可不是个简单的事。这里面,涉及到文化的融合,尤其是在俄罗斯野蛮的西伯利亚大荒原。我忽然有了点紧张,后来的经历才让我知道,知识才是最大的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