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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酸菜炖血肠 远在他乡 漂泊在外的乡愁(1 / 1)


俄罗斯朋友们的接待安排都由肇老六统一管着,温州庄两口子全程陪同,三姥爷自然挺放心。

过了几天,小姨和小姨夫大熊到三姥爷家,对于小姨来说,得回娘家看看爹,对于小姨夫大熊来说,意义就非同以往。其实,这次大熊是带着满腔的义愤填膺回来的,当然不是对着小姨,给他个胆子也不敢。

见面还没等三姥爷说句话,大熊那个竹筒子脾气就来了。

爸,我打算辞职不干啦,我不想受这份窝囊气。大熊说道,也不分个青红皂白,这么远回沈阳,连跟岳父大人的礼节都给省了。好在三姥爷也不是那种因循守旧的老人,更知道大熊的脾气。倒是小姨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怼了大熊一杵子。赶紧把给我爸带回来的,东南亚燕窝补品拿出来啊,你不孝敬我爸,还等着孝敬谁?

大熊支吾了一声,把大旅行包翻开,里面有两大堆东西,已经分好了。一份是给三姥爷的,另外一份当然是小姨特意准备给丽莎的。丽莎自然很高兴,也顾不上什么长幼礼节,一把把她的那包拿去,迅速当着小姨的面打开,全是从香港那边带来的化妆品,还有精致的小包包。小姨算是拿准了丽莎啦,这把丽莎高兴的,一个劲地拉着小姨的手不放。

给三姥爷的礼品大熊掏出来,是小姨亲手递给三姥爷。

姑娘就是爸爸的心头肉,贴心小棉袄,早就给三姥爷准备好了东西,这不是要给大熊个面子嘛,要不大熊怎么可能想起来给岳父大人买东西。其实,姑爷女婿本身就和岳父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的人说,一个姑爷半个儿,我说,那纯是扯淡。像样一点的姑爷,听老婆指挥,也不多想;稍微差点的女婿啊,一到岳父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客人。你说说,那个人不是双层父母,谁天生也不是石头壳里蹦出来的。尤其是当下,上一辈人家家都是独生子女,一对夫妻要承担两对老人的养老赡养,怎么办呢?

大熊可装不出来,他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主。体育学院的体育棒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姨说的。大熊妈妈对谁都很苛刻,仿佛都是他的下属,即使是退休了,还把家里当成单位来经营,看到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吆五喝六。大熊对他的那个原生家庭,早就腻味了。他是不由自主地投奔新生,当然小姨说,你妈还是我婆婆,到老了,我给她送终。就这个婆媳关系,好在小姨一家躲在遥远的广州,这要是放在沈阳,小姨的火爆脾气能容得下那个婆婆。我估计,他们家早就飞上个九霄域外。

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最好的安排,只要小姨开心就好。我特别能体会小姨自己一家人,远在广州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混生活的感觉,如同当年我大学毕业之后,连个像样一点的房子都住不上。一直窝在艳粉街的小平房里,傻小子睡着大凉炕。

就小姨那种性格,无论在哪,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硬生生地往自己肚子里咽,从来都不会向谁诉说委屈。我知道,小姨在广州也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就像她那蹩脚的粤语一样,讲着讲着,就蹦出来东北话。甚至有时候,我问小姨,你的东北话是不是会忘了?小姨说,就是大熊忘了,我都不能忘。抗日战争里,大熊第一个会当汉奸,我一定是那个一直到死都不屈服的抗日英雄。我说,小姨,你肯定是个英雄,至少打败大熊的也就只有你。

大熊跟三姥爷说,我们那种事业单位,半死不拉话,成天挣着死工资。现在,南方可红火了,谁不是下海挣钱啊。领导,天天盯着我的体育教得怎么样,学生们是不是爱上这门课,我成天都烦死了。

小姨说,大熊啊,咱们家还缺钱吗,我问问你。就你这样的,下海你能干个啥?你是能摆摊啊,还是有啥技术啊?再说,就你那种直不隆通的脾气,能做什么生意?

这一通说,把大熊的心给挤兑的哇凉哇凉的。

三姥爷说,我想你这个年龄啊,早就在车间里混成了霸王龙。不服就干,干死拉倒。可现在,年代不一样啦,干什么都不是靠一时的莽撞啊。

大熊说,你说得对,爸。我这性格全是你姑娘给教唆的,要不,我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啊。我以前是粘着火就着的主,现在是倒上汽油,都着不起来。

小姨生气了,大熊,我给你说,别一到沈阳就告状,就你这样的,你有大脑吗,还粘火就着,我看烧不死你。

三姥爷说,姑娘啊,你也别这么说大熊,毕竟还是体院毕业的,论文化论身份在咱们家,都是可以称得上的。他又瞅了瞅大熊,三姥爷的目光有点犀利,他从茶几底下摸出一瓶白酒来,笑着对大熊说,大熊啊,咱爷俩好久也没喝点酒啦,陪我喝点。

大熊见岳父大人也没有正面说说自己的事,难免心里有点着急,一看到三姥爷把藏着的好酒拿出来,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

这边说要喝酒,那边丽莎早就把花生米、酸黄瓜、香肠还有拍黄瓜都给准备好了。小姨说,丽莎姨啊,你这手也准备得太快了,还没等我允不许允许我爸喝呢,就他那样,还能不能喝啊。

丽莎把小姨叫到一边,跟小姨说,你是不懂,你爸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啊。小姨心领神会,那也说,那可不能喝多了爸爸,我看着你们。

三姥爷把家里的小桌给支起来,是那种野战的小桌子,已经涂满了野战的黄绿色,与之配套的四把野战的小椅子。他把小酒盅拿出来,那瓶酒他珍藏了好多年,要不是姑爷,他也肯定舍不得喝上一口。三姥爷最喜欢这个小桌子,他走到哪就带到哪,坐到桌子旁,仿佛他在指挥千军万马。只不过,今天他指挥的是他的姑爷。

大熊一看到岳父这么有兴致,甭管是新姑爷还是老姑爷,到了岳父家,本来他也没拿自己当外人。这么一想,心情倒是放轻松了。

三姥爷把小酒壶温好酒,端起来亲自给姑爷倒了一盅。大熊啊,我年轻那时,也和你一样有着这股子冲劲。只不过,我也没什么文化,进的是工厂。干起活来,全凭一身的力气。有活就痛快干,没活抽两口烟。我的第一个活就是扛麻袋,你说我爱不爱干。

大熊端起小酒盅说,爸,您老我可比不了,喝点小酒敬你老人家,我干了,您老少喝。

三姥爷说,那哪行啊,第一杯,我得喝了,要不然我姑娘可是看着我呢。他说完,也随着年轻人一饮而尽。接着说道,这些年,你和丫头在广州,风里来雨里去,连个亲戚都没有。多亏你照顾,大熊不容易。

小姨看着纵横江湖的老爸,满脸的皱纹,还那双慈善的大手,这话刚刚说出口,竟然有点忍不住心里一噎。只听三姥爷说,大熊啊,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有一句话,听清楚,活就活出个人样来,来干杯。

小姨说,爸你可得慢点喝,大熊啊,我看先让他请个年休假,正好也赶上我也在放暑假。能干点啥就干点啥,不让他试一试,他还不甘心。

大熊喝点酒,脸就通红,他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开个东北菜馆,整几个东北菜,让散落到广州的东北哥们们,能找到回家的路。

三姥爷说,对啊,你算是有点灵魂。就你这点子,我就没看错你。

是啊,漂泊在外面,如同我当年在赤塔最喜欢的就是能有个酸菜炖血肠,或者来个酸菜馅的饺子,或者来盘拍黄瓜,再来两口烧酒。那个味道,简直没法比。或许啊,这就是某种意义的乡愁。

大熊酒喝得稍微有点上头,听着岳父大人给传授着武功秘籍,一时间也接受个囫囵吞枣。

其实在广州这些年,去菜市场想买个大葱,不能说没有,可是如果能有像开原的那种大葱,葱白特别长的那种,满市场都找不到。倒是,香葱遍地都是。还有这些年,一出差,就能看到满山遍野的红色的土地,像是到了火星。一点也不像,东北还能找到黑土地,黑土只能找到花市场,去买非常贵的从东北运过来的黑土。死贵死贵的,小姨也只能从老家带回来一捧,小心地养在花盆里,种着蚂蚁菜,等待着蚂蚁菜开着朵朵粉色、红色、黄色的花。

广东梅山那边有很多客家人,我对客家人不太理解,到底是做客还是自家。倒是大熊和小姨这些年在广州,始终就感觉是一群客家人。

小姨夫有个爱好一直都没有扔掉,就是从大学以来学的篮球。小姨夫在大学军训的时候,临到军训毕业。从军营里走出来的教官,站在小姨夫这些体育棒子对面,身材竟然比小姨夫矮了半头。教官也是陆军学院毕业的军人,气势上一点也不比上战场的士兵差。只听教官喊,全体都有了,立正,向右看齐。这群体育棒子一个月被矮个子教官训练得像个小大。

最开始军训的时候,第一个给教官出难题的就是小姨夫。当然,在矮个子教官的强势介入下,小姨夫服服帖帖啦。反正我听小姨说,那次他被教官连续几个打背,躺在地上好长时间都起不来。第二天还得接着训练,汗水都把绿军装给沓透了,一层白色的汗渍。

但那天,教官要结束军训了,他像往常一样发着号令。会打篮球那个高个子,你出来,军训要结束了,咱们教官和你这小子来一场友谊赛,赢了有奖励。

小姨夫早就想教训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们,他把他的好兄弟们都叫上了场,那是一场五人制的篮球比赛,人少纯是打技术,犯规五次就罚掉。

小姨夫要把在军训之中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可想而知,那场球打得得有多悲壮。不过,经过我仔细地分析,我怀疑是教官主动让着小姨夫们,因为那场球,教官队输了,输得很惨。小姨夫本想用骑着教官逛街的方式来惩罚教官队,现场被小姨直接就给叫停了。她们这帮女生,可是对教官情有独钟。教官说,今天输的这场算我们,每个人送你们一个用子弹做的坦克,希望你们将来能有机会驾驶真的坦克,保卫祖国。这可是小姨夫他们一点也没有想到的,另外,教官说,军训期间,是严格了点,尤其是那个打篮球的高个子,摔得有点疼,算是小抱歉了。

一句话把小姨夫给整的眼泪汪汪的 ,他的队友们说,我靠,是不是有让着我们的意思。小姨夫说,少扯那套,一点文化都没有,人家叫宽容懂不懂。你要是有教官,那两下子,你就是教官了。

接着听教官说,送你们一句话,看天上的风筝飞得高不高,记住,如果没有手中的那条风筝线,再大的风筝也飞不起来。

从此教官与小姨夫永远不见,小姨夫是害怕教官再问他点什么大道理,但是那场篮球比赛,却是像个影子一样永远跟在他的身后,包括教官说的话。

小姨夫到广州,郁闷的时候就是和本地人打打篮球,起初白话根本听不懂,慢慢地也懂了点广东话。他管广东人叫老广,广东人管他叫东北佬。当然,这些话都是他的那些篮球伙伴们之间的褒义词,小姨夫也乐在其中。

东北人的生活习惯就是不论到哪里,都要高谈阔论,仿佛世界是讲出来的,很怕别人听不到。起初,到了广州,小姨夫说话憨声憨气,嗓门又大,别人总是嗤之以鼻。人家没说,也一定从心里暗暗地叨咕,这个东北人,老土什么都不懂。老坦进城,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道退瓶。

在一次菜市场的打架斗殴,彻底让周围的邻居们刮目相看。那是一群团伙作案的小偷,专门偷菜市场买菜的大爷大妈,谁知道竟然把大妈的 救命钱给偷走了。小偷们还没走远,当时大熊就在身边,南方人有个特点,不关自己的事从来都不管,就是这样。小姨夫看不过去了,外加上他也是体育棒子出身,那帮小偷们那是他的对手啊,无论是逃跑还是面对面地干仗,小姨夫把这群小偷们打的遍体鳞伤,服得五体投地,乖乖地将偷来的钱悉数奉还。这一仗奠定了东北人在小姨夫小区的地位,从此,家里门口不时都会有送过来的桔子树,或者是一盆花,什么的,都是热心的邻居们的厚爱。

这就是一个异乡人在外地混生活的例子,小姨夫也不例外。当然,这些事仅仅是他在广州生活的一个缩影,他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傻大黑粗,脏活累活,只要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帮助人家到底。小姨夫在广州落下来,热心的东北佬的好名声。

东北人的热情劲在哪里都差不了,就是大脑好像总不是往生意方面想。总是琢磨,在这里开个饭馆,在那里开个洗浴中心,虽然归根结底还是挣钱,可总给人家不精明的话柄。

如今的小姨夫似乎也落入了这个俗套,三姥爷就没有喝那么多。他给小姨夫讲了故事,有位阿拉伯的长者告诉一位商人,说,我给三个忠告,第一个是不谈近路,第二是躲开新酿的葡萄酒,第三个是发怒时要控制。商人不以为然,笑着对长者说,您的这些忠告能值多少钱,我还得做生意。长者说,等到你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说得多有道理。

商人出去做生意,他拉着的一群骆驼队,驮着做生意的货物。赶骆驼的把头说,老板,听说去这个城市有条近路可以走,还可以节省几天的时间。商人忽然想起长者的忠告,心想试试吧。于是,告诉把头说,还是走原来的官道,远是远点,试试。

结果,没过几天,道上就传来消息。那群骆驼队在那条小道上被打劫了,损失还挺惨的。商人暗自庆幸没有落入贼人之手,正巧,到了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的朋友热情地接待了他,拿出刚刚装在酒桶里的葡萄酒,说,哥们喝点,晚上还可以解解乏。商人正要端起酒杯,忽然想起老者的话,于是说,我不会喝酒,算了吧。那个朋友正是抄近路抢劫骆驼队的贼人,商人又躲过了一劫。

商人挣钱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忽然看到家门口的树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老婆,该不会趁着自己不在家的这功夫,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别问了,那树上肯定是隔壁老王在上面蹲着呢。说时迟那时快,他举起了手里的猎枪,那把猎枪是他刚刚从镇上买来的,专门用于防身。

哪里知道,老者的话又回响到耳边,发怒的时候要控制。商人早就怒不可遏,强忍着,走到树底下。闷声闷气是吼道,是谁躲在树上?一个小孩从树上跳了下来,高声地喊,爸爸,爸爸,看我给你烤的馕。商人悲喜交加。

大熊小姨夫听得直出神,三姥爷说,喝点小酒,咆哮一下,记住这三个忠告,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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