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姥爷说,你还找什么俄罗斯餐馆啊,俄罗斯人到沈阳来,就整地道的东北菜不是挺好吗!我现在琢磨好了,咱们就给他们整个东北的酸菜大锅菜,贴上大饼子,吃个猪头肉,再来个烤全羊。
我说,三姥爷你整这些个菜那是相当地干净啊,不知道俄罗斯人爱不爱吃?
三姥爷说,放心吧,把酒给我准备齐,另外赶紧搬来肇老六,实在不行接到沈阳来养伤。
我说,行,把新宾的活交给肇老六安排。新宾赫图阿拉咱们安排个满族八碟八碗,用咱们地道的民族特色去迎接一下来自西伯利亚北极熊的拥抱。
三姥爷说,外埠的事让肇老六来了再定吧。
我就不操这个心了,好长时间没有温州庄的动静了,时间长了,还真是有点想他。这家伙的腿算是已经完全好立整了,不知道他的那癖好改了没有。
我把电话打了过去,没有人接,我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我心里犯怵,温州庄不可能啊,他一向电话声音一响,无论是喝酒还是正在泡妞,没准一撅耳,拿起电话就接的那种。如果赶上喝高了,还会将电话直接开到免提的那档上去,仿佛别人如果听不到他打电话,就以为他没有能耐的那种。今天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我有种预感,一个不祥的念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莫非是这个家伙又犯什么事了,被警察给抓起来了?
我把电话打到了小茹子那里,电话倒是接了,声音好像是故意压低的。
小茹子说,老庄正在做手术,能不能在鬼门关上逃出来就看这一把了。
我啊了一声,心里想,温州庄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有病了呢?我连忙问问小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茹子简单地给我把来龙去脉讲了一下,我才恍惚地记得,那年在赤塔,发生过一件蹊跷的事情。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我们几个中国做生意的,刚刚在赤塔大集市上抖搂完从五爱市场批发的那批货。那批货里,有一部分是国内工厂的残次品。如果是放在国内,挑三拣四,不但没有人买,而且还会招来竞争对手的打压,说不定还会报给监督局,说我们以次充好。可是这货放在俄罗斯赤塔就不一样,当年可是不分青红皂白,上货就是一个劲地抢啊。于是,不容分说,我们的尾货很快的就兜售一空。这可把温州庄给乐坏了,这家伙着急去找俄罗斯大妞诉说美好的故事。
那天天气正好,我们这些国人在国外也没有什么爱好,闲暇时间就是喝点酒或者踢踢球。那天下午,特别高兴,张老板就一个劲地要踢一把球,输了的请喝酒。温州庄主说,那如果喝酒能不能带个俄罗斯妞什么的,好让我有点劲头。张老板说,没问题啊,赢了的话尽管玩,所有开销全算他的。
那场球是在一处荒废的球场,赤塔本来地方就不大,再说远东那地方人家根本就不爱玩。我们又在市场的商户和朋友里挑了一圈,还是那群经常在一起玩的那群朋友。张老板把球从箱子底下掏出来,我们踢起了小场的足球,人少场子小,也用不着费力气。大家都很卖力气,尤其是温州庄一听到有俄罗斯美妞,这球踢起来简直是神仙打架,左冲右撞,带球突破,很快地率先进门。
那天,温州庄足球踢得非常猛,快赶上职业足球运动员了。我感觉是俄罗斯大妞的甜点,彻底解放了温州庄园的足球天赋。总之,接连进了好几个球,我看到张老板那边明显是有点支撑不住了,不光是踢球的劲头挺不住了,我看是面子也有点挺不住了。张老板可是在赤塔小有名气的老板,早年头到赤塔做外汇生意,在黑市上倒腾不少美刀,那年头管得也松,算是挣点好钱,人称张老板儿。
张老板一眨眼睛,这伙人立马明白老大的意思。他们这伙子就开始耍无赖了,狠命地犯规,而且还撞人。温州庄主有点生气,大声喊,玩不起就别玩。马上就要掀起一场你死我活得掐架,就看球场上,一记漂亮的倒钩正好打在门柱子上。说时迟那时快,反弹回来的球正好落在温州庄主的脚底下,这哥们带球突破。忽然,还没等球踢出去,温州庄主一头栽在球门旁,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张老板一看情况不好,撒丫子走人。我赶紧跑到球场里,温州庄主手捂着胸口说疼。我稍微懂得点急救知识,赶紧让温州庄平躺在操场上,按照出国前培训的应急方法,我让温州庄随着我起伏有节奏地呼吸。另一方面,我赶紧让俄罗斯的朋友去叫救护车。
那天下午医院一检查说,没什么大事,回家休息两天就行了。我们也没太在意,这个事就这么停了下来,后来温州庄再也没有剧烈地踢过球。
一回忆起这件事,我赶忙问小茹子,医生确诊了吗?
小茹子说,是心脏瓣膜关闭不严,血液倒流。大夫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只有做手术才能彻底解决。
我说,那就是现在正在手术台子上了呗?
小茹子说,正在手术进行中。那个手术室的灯一直在那闪,别的手术室的都出来了,就差他啦。
我说,别着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医生早就会把你叫到身边了,放心吧没事。
小茹子说,大小也是个开胸的手术,听医生说,手术的伤口大约有二十厘米长。
我说,只要能治病,其他的都是小事情。一会儿,我跟三姥爷说一声,给你打点钱。
小茹子连忙说不用。我说,那哪行啊,本来我是有另外的一件事情,俄罗斯那边要来朋友了,三姥爷说准备请你们两口子过来一起陪陪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么一看,温州庄是个黑天鹅。
小茹子忙问,啥叫黑天鹅?
我说,你不懂,不懂就不懂吧,说白了就是寸劲了的意思。
小茹子还是不懂,我忽然想起这些话都是咱们东北话,她要是能听懂才是怪了呢?我也不多解释了,我赶紧把这些最新的情况和三姥爷说,不知道这些会不会影响三姥爷的接待方案,实在不行,我们就多整点农家院也行。
三姥爷说,一切依旧,管他来还是不来呢。温州庄主就在家先养病,等日后条件成熟的时候,我们再议。
终于等到肇老六伤好的差不多,开拔来沈阳了。老六带着他的兄弟们开车来的,路上可是费了一番周折,没有走高速公路,直接走的老省道。肇老六说这样还可以到四平那块,整点驴三件补一补。下面的兄弟们那可是相当地开心了,好久没有吃到最正宗的驴板肠,借着和老大出来的机会,好好见识见识。
这一行人走到公主岭,肇老六放着宾馆不住,非得要去大车店住一宿。兄弟们有点想不通,都想住个宾馆啥地,洗个热水澡,躺倒席梦思上,美美睡上一觉。
车开到公主岭附近有一处高岗,高岗的下面是一处院子,门口高高地挂着幌子。快到的时候,肇老六说,不用坐车了,下车走着去。
还没到门口,里面就出来一位穿着大花裙子的少妇,人还没见面,声音就传到了。六哥,这是那阵香风给你吹来了,我这等你等了有日子了。
肇老六缠着绷带的上半身稍微欠了一欠,七妹啊,我最近不是被猪给拱了吗,你看这还没好,缠着绷带呢。边说边将胸部缠绷带的地方展示给那娘们看,他接着说,今个就是带着兄弟们吃个全驴宴,让兄弟们开开荤。
那个少妇说,六哥,那是必须必。我马上让村子里的人准备驴,现杀现卖的那种,你还吃那个驴肉馅的蒸饺呗。
肇老六说,外加上驴三件。大夫不让我喝酒,那就给我准备榆树大曲半斤吧,我过点嘴瘾就行了。他又挥手招呼他的另外车上的兄弟们,大声地吩咐说,我给你们说啊,明天咱们就到沈阳了,咱们可是小地方来的,到了大城市,可别给我丢脸,今晚上就给哥几个壮壮行,到沈阳后滴酒都不许喝啊,谁喝我就开除谁。
那帮兄弟们一听甭提多高兴了,大声地喊了一声,谢谢老板啊,开整。
老板娘也没客气,直接在后院的里间屋把肇老六单独给安排了一桌。是那种典型的炕桌,放在炕上。肇老六坐了半天车,盘腿上炕,把烟笸箩拿过来,卷了一袋烟。老板娘说,六哥实话告诉你吧,你抽的可是正宗蛟河老旱烟,味道那是杠杠的。我去让他们看看驴啥时候准备好,我这陪你唠唠嗑。
肇老六说,不瞒你说,我这次去沈阳看看我三哥,三哥那边要接待俄罗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先去打个前站。正好路过你这,看看你,好久都没来照顾你的生意啦。
老板娘说,六哥,你说啥呢,当年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不早就交代给那个老无赖了吗,这事我永远不忘。我问你,你去沈阳给三哥撑个场面,我也陪着你去,你看咋样?
肇老六说,那是太好了,你是吉林驴三件一枝花,请都请不到,让三哥看看我这七妹可不是白给的。太行了,明天起早就跟我走,就是你这大车店离开你能行吗?
老板娘说,地球离开谁都是一样转,就是挣钱多和少的事。我去看看全驴宴整得怎么样了,你先给把把关,师傅还是原来的老师傅儿子,老师傅整不动了。
老板娘说完就一溜烟下炕去后厨帮忙,肇老六缠着绷带的上身在炕上舒展了一下,舒服多了。他心里这个美滋滋,琢磨着把老板娘带到沈阳,那将是多嘚一件事。里子面子全都有了,更何况车里还捎着给三哥的一份神秘礼物。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开车拔营,老板娘收拾立正的就等着去大城市了。她一站到大门口,这把肇老六晃得眼睛直花,连忙说,这还是七妹吗?这一身打扮得跟个花大姐似的,简直要把我比得就像乡巴佬。老板娘穿了一身大印花的红绿相间的裙子,烫了一头的大波浪,手上把大金戒指一戴,那家伙把这帮兄弟们晃得走不动道。老板娘特意为自己也准备了辆小宝马,是那种骚红色,和她正好相配。
呼呼啦啦这一群人从东北一路开来,前车已经把对讲机都用上了。还有两兄弟骑着摩托车开道,把在吉林的谱全摆到沈阳来。车队是从东北大马路进的城,我早就按照三姥爷的安排专门在一处郊区的院子里等着这群车队。别的地方也不行啊,沈阳和别的地方可比不了,这么一群人呼呼啦啦太招风,得低调点。
这一处院子正好在辉山的跟前,院子里可以停放很多辆车,也可以住下好多人。我一看肇老六,明显地瘦了不少,尤其明显的是胸部还缠着绷带,明晃晃地就是为了让三姥爷看着的。我问肇老六,六叔,你这状况还行不?
肇老六说,男人就怕别人问行不行,你就放心,驴三件都吃啦,杠杠的。说完伸出大手要往胸脯上拍,我连忙给他制止了,这一拍非得拍到伤口上,要是伤口给拍坏了可不得了,好不容易请来的人手,可别忙中出错。
他顺便给我介绍了那位老板娘,老六说,这是公主岭专做全驴宴的老板娘,花蝴蝶燕七妹,这次专门让三哥见见,可能用得上。我一看这位老板娘真的跟个花蝴蝶似的,穿得花里胡哨,大高个,属于微胖。老板娘一开口就说,老弟啊,有需要我花蝴蝶的,你就尽管吩咐,别的不会,就会整驴三件,保准吃起来杠杠香。我连忙说,我也借光叫个老板娘吧,我可不敢叫七妹,差辈份了。我心里想,可不能和这个老板娘套近乎,要是温州庄没有病,那可是完美无缺了,我期盼着温州庄能够药到病除。
老板娘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人家本身就是个自来熟,无论到什么地方就是跟自己的驴肉店一个样。就这点,这位老板娘可是让我佩服。毕竟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南来北往的各路客商,我估计是见得比我要多得多。大世面,见过八面。
千万别怠慢吉林的朋友们,我赶紧把所有的兄弟们请进了小院。房间可劲住,酒可劲喝,可把这帮桦甸来的朋友们高兴坏了。我跟肇老六说,你们先住下,俄罗斯那边这两天就有信,什么时候来,马上定下来。
肇老六说,正好这帮兄弟们就驻扎到这里。
我说,后面有趟房子别动,那是给俄罗斯赤塔来的朋友们住的,准备好了烤全羊和猪头肉,那边是按照俄罗斯风格的小木屋设计的,保准满意。我又悄悄地问了一下肇老六,榆树大曲那边酿得怎么样了,我估计这把来了之后就要成箱地订购榆树大曲。肇老六拍胸脯说,没问题,全包到他身上。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温州庄,矿产这块还是温州庄最内行,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可是少了一员大将啊,上哪去找明白矿产买卖的好兄弟啊。
我正在愁这个事呢,三姥爷和丽莎已经到了这个大院里来了。一见面,和肇老六来了个拥抱和大撅,我连忙告诉三姥爷说,你可得悠着点,肇老六刚刚好,那个脆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三姥爷说,老六啊硬实得很,要是放在几年前,我还能跟他摔一跤。
那边老板娘赶紧跑过来,边跑边喊,三哥啊,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难得一见啊。我一看这个老娘们也不讲究个时间和场合,那边丽莎明显阴着脸,我赶紧给老板娘解个围。我说这位是七妹花蝴蝶,吉林公主岭专门开驴肉馆的,老六叔相好的,最拿手的菜是驴三件,专门过来陪客人。
丽莎一听是陪俄罗斯客人的,顿时喜上眉梢。我连忙跟丽莎说,姑姥啊,你小气啦,东北的老板娘就是大大咧咧,不分场合,总是开玩笑。要不东北咋尽出喜剧明星呢,还有那二人转。我说完,唱几句“小拜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