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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钢叔的有个倔强仗义聪明的儿子(1 / 1)


钢叔是个有点啥事心里装不下的人,更何况是件大好事。

钢叔的儿子叫浩程,这个名字是三姥爷给起的。三姥爷说,“男孩子的名字就得大气,浩然正气,前程似锦,就叫浩程吧。”当然,那时候钢叔还没有进监狱,如果三姥爷知道钢叔还走了那么一着,我估计名字应该叫豪放,豪气冲天,赶紧放出来啊。

浩程从小就表现出来对数字的天赋,这和钢叔多少有点关系。钢叔每喝一瓶酒,就告诉浩程,这是一,这是二。钢叔从来都没有喝超过十瓶,所以小时候浩程对十以内的数倒背如流。伴随着钢叔骑倒骑驴送啤酒事业的开始,浩程的数学能力开始有了迅速提升。倒骑驴开始成箱地装啤酒送啤酒,钢叔说,“半打是六个,一打是十二个,一箱套是二十四瓶,一车啊正好能装四十八个箱套,记住啊,孩子?”

浩程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歪着脑袋问,“爸,咋都跟六有关系哩?”

钢叔说,“傻儿子,哥俩好啊,六六六啊。”

有一次,钢叔正好往倒骑驴上码成箱套的啤酒,浩程在旁边掰手指头,突然问,“爸,你今天的啤酒箱子不是几个六啊?”

钢叔看了看倒骑驴刚刚码好的箱套子,可不咋地,上货咋还给撂下一箱子。他用手指头撸了撸浩程的脸蛋子,“这小子,还有点用。”

浩程天生就具备钢叔的潜质,除了不爱学习,其他什么都好。玩弹弓子撩闲,上房揭瓦掏家雀儿,祸害邻居晾在外面的褥单子,淘气的事,没少干。弹弓子把人家的玻璃给打碎了,钢婶求爷爷告奶奶,人家才没追究。初一的时候,孩子们特别流行一种扔铁瓦的游戏,就是在地上画上一个圆圈,里面放上每个人的杏核儿,很大很光滑的那种。十米开外,划出一条横线,伙伴们站在横线外,依次往圆圈处扔铁瓦,冲出去多少杏核儿,就是奖励,冲的越多奖励越多。那种铁瓦是三角形的厚钢,一面锈迹斑斑,另外一面因为要冲杏核儿,摩擦的光滑可鉴,溜光绽亮。浩程为了赢更多的杏核儿,特意找同学的父亲给扯了一个三角瓦,那个同学的父亲在铁西厂子里上班。三角瓦的一个角扯的异常锋利,只要冲到那个杏核儿圈里,杏核儿呼啦一下全都被冲出来。浩程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利器,在孩子圈里成天吆五喝六。

可怕的事情还是在不久以后发生了。没多长时间,孩子们正兴高采烈地扔铁瓦砸杏核儿,浩程的锋利的铁瓦扔出去,正好砸到一个同学胖墩的屁股上,鲜血直流。后来钢婶说,“好在这小子关的偏点,要是关到脑袋上,那可就彻底完犊子了。”

被砸得同学叫大军子,小胖墩儿,那天非得要给撅着屁股给浩程拣杏核儿。这下,肥胖屁股正好成了个靶子。钢叔给浩程一顿胖揍,把孩子都打得背过气去了,大军他妈说,“大兄弟啊,别打孩子拉,看把孩子打得人模狗样的。我看你还是研究给俺家大军子,整点医药费吧。”钢婶这才想到,把人家孩子都给砸成那样,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家里穷得屁眼子搭墙头,砸锅卖铁也得给凑点医药费啊。又是借钱,又是登门赔不是,大军子家讲理,总算把这事给了了。

大军子却成了浩程最要好的发小,这是用鲜血凝结成的友谊,能不铁吗。浩程就这样吊儿郎当,在学校里半死不拉活。老师开家长会,把钢婶拉到一边,“家长啊,这孩子一点下降的空间都没有了,早点回家挣钱得了,无药可救啦。”

钢婶眼泪吧嚓,“老师啊,死马当活马医吧,您还得给想想办法,放弃了不真成街溜子啦。”

老师说,“那也别给全班拖后腿啊,这次考试要不是浩程,我都可以评高级了。”

钢婶自然没有将老师的话转给钢叔听,要不然钢叔非得提拎个棒子去跟老师说理,“啥叫无药可救啦,老师不是灵魂的工程师吗,你得拯救灵魂啊。”钢婶报喜不报忧。

钢叔每天喜滋滋地蹬着倒骑驴送啤酒,清晨,天不亮就奔大街小巷,左一饭店,右一个饭店,脖子上系个白手巾甩开大膀子,一箱套一箱套往屋里搬啤酒。每搬一箱,钢叔在心里默念着,一五,一十,三五十五,四五二十。有次我问,“钢叔,这些年搬箱套的脚钱一点儿都没长啊?”

钢叔说,“就他M力气不值钱,啥都涨,就这脚钱不涨,还是五块。”

几天以后,钢叔送啤酒还是没管住自己的脾气,一言不合,用啤酒瓶子给店老板打啦。那个店老板有点势力,找人以故意伤害罪给钢叔判了五年。

钢婶欲哭无泪,从此以后,浩程像变了个人,成天一句话不说,给自己封嘴了。跟在身边的大军子,每天像个书童,陪着浩程上学放学。钢婶找到我,“这孩子究竟是咋了,成天不说话。”

我说,“放心吧,钢婶,我找浩程唠唠。”

那天,我特意来找浩程,正好他放学。我问浩程,“你这是打算封嘴了,成天不说话。”

浩程翻了翻白眼,一个劲地鼓动他的那把弹弓子,那是钢叔费了老大劲,才从工友那里淘弄来的。我说,“你不说话,钢叔也回不来啊。”

浩程大眼泪瓣子哗哗往下掉,憋了半天,张了嘴,象头倔驴。“抬不起头,同学说我是老犯的孩子。我想把那个欺负我爸老板打死。”

我说,“孩子,你命值钱还是那个老板值钱?不和烂人一般见识。”

浩程哇哇哭,我说,“你爸要不是干他,他得欺负你爸一辈子,这把看他服不,烂人早晚有报应。”

浩程说,“那我爸也进监狱了。”

我说,“哪怕个六,三四年就出来。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暗丛林,你强他就弱,没有谁能瞧得起谁,只有干服了,就全服了。包括学习。”

“那我选择学习。”

“那就对了呗,学就得学个样子出来,别水裆尿裤的,不蒸馒头争口气。”

那年夏天,浩程的物理正好学浮力。不是有那么个定理吗?悬浮在水中的物体,他所受的浮力等于他排出水的重量,也等于自身的重量。浩程非得要测测这个定理到底准不准,他和大军子把钢婶腌酸菜的大缸转出来,抬到一个大白铁盆上,灌了一缸的自来水,弗拉弗拉的,就差没在里面古法养鱼啦。

大军子说,“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你就听老师的,没错啊。”

浩程说,“你懂个六,我就是想测测体重。”说完,扑通一声跳到大缸里。哗啦一声,水哗哗地往发白铁盆子里溢。浩程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全身都是肌肉块,一进缸里就沉底,根本就没法悬浮在缸里。他只好抱着头,来回在缸里滚。虽然那是大夏天,自来水得有多凉啊,外加上浩程还要一个劲地抱头,非得要悬浮在缸里。又呛水,一会儿就拔得哆嗦了,腿都直抽筋。

“大军子,不行了,顶不住了,快看看悬浮没?”

“大白铁盆子的水都冒出去了,你还测个屁。”

那年期末考试物理考题特别地难,听说是一个物理教研员出的题,尤其最后的大题最难。估计他小时候也是光着屁股,跳到缸里测浮力,只不过缸换成了密闭的液体箱子;在缸里面抱着大腿琢磨着如何在缸里悬浮的浩程,换成了与液体同密度的三棱锥。考试是在考生们的骂骂咧咧之中结束,每个同学心中都有一万个草泥马在飞奔,浩程却考得出奇的好,他成了年级里唯一的一个上九十分的考生。一时间,区里的教研员一个劲地想见见这个考高分的小子,究竟长成什么样?班主任直接把浩程叫到办公室,“说吧,又是照谁抄的?坦白了有好处。”气得浩程把老师的木头门啪嚓一摔,玻璃都震掉了,气呼呼地走了。

我说,“浩程啊,着啥急啊,你的强项就在数学和物理啊。”

浩程说,“我就是搞不懂,出题的人有这份闲心,把一池水放光,又用管子往里面蓄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我说,“你管呢,教研员就爱脱裤子放屁,出的题就是为了难你。”

浩程说,“可惜,没难住,我做出来了。”

初三那年,浩程把他最爱玩的扔铁瓦游戏也给戒掉了,就连成天都别在腰间的火药枪,他都送给了大军子。把大军子乐得屁颠屁颠的,一个劲儿地说,浩程够意思,够哥们。

钢婶有一天找我,“你说浩程是不是神经受刺激了,成天学习跟跟上瘾了一样!”

我说,“他听懂了丛林原则。”

钢婶说,“什么则?”

我说,“说了你也不懂,孩子费大脑,婶啊,你每天给浩程多煮个鸡蛋。”

钢婶说,“费鸡蛋啊,这可别把浩程的大脑给累坏了,以后我和住监狱的,还指望这孩子养老呢。”

我说,“婶啊,不用扯那么远的,要是能考上育英啊,那得给你省多少鸡蛋啊。”

那个超级变态的教研员似乎这届学生过不去,这届的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题也是他出的,难道他是当年的沈阳学霸,我心里特别想问问他。初中组的竞赛是在育英中学进行的,联营旁边的胡同子。闹闹哄哄的学校大门就冲着中山公园,门口看门的大爷像是全世界的敌人,考场谁都不让进,除了去考试的学生。

考场就设在一楼的一个教室,教室外有一棵高大的飞刀树,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像站在讲台上骂他的班主任,只要风不停,就一个劲地叭叭叭。

如果没有这个变态教研员的保荐,浩程肯定没有这个机会参与这场古罗马赛场的角逐。似乎这个变态的教研员心里在验证,这小子,我看这把出的题,你还能整不整?班主任偷偷地把浩程叫到一边,“教研员是你家亲戚啊?”

浩程没好气地怼她说,“成绩考好了,你也评不上高级。”

气得班主任嘴吐白沫子,掰了根粉笔,很精准地砸到浩程的脑袋上,“成绩考好了,你也考不上育英。你那个熊样,活该你爸蹲监狱。”

浩程已进入答题思考状态,脑袋里就飞跑着无数的啤酒瓶子。这些啤酒瓶子在倒骑驴上玩的非常溜,它们一会叠成三棱锥,一会儿又是六面体,这些数不清的啤酒瓶子把浩程带进了奇妙的数字世界,仿佛给他开了另外的一扇窗户。

“这孩子有天赋,像我小时候。”说这话的是那个变态教研员,后来我才听说,他姓田,教育局里的人都背后称呼这个老师叫田疯子,他是沈阳教育界一等一的高手,为了他痴迷的数学物理,连对象都没搞。当然也有可能女孩根本不想搞这样的男人,别的啥也不会,成天就知道出题难为考生。有人说,那小子是老犯的儿子,田疯子说,“我管他爸是不是老犯,只要他不是,我就想认这个徒弟。”当然这话浩程根本不知道,我想他知道了也不会来拜师,从小就不会低头。田疯子这些话传到了教育圈,那些爱嚼舌头的背后都说,“有能耐自己结个婚,生个孩子教,尽抢别人下的蛋。”

我还专门请教过学医的师兄,我问大脑有天生强大的吗?师兄说,“一般人的大脑思维是点状的,顶好是线状的,有很多脑细胞连成线。我估计你这孩子的思维是四维的,除了网状立体还不够,还有时间轴。”

我说,“你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你说这孩子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咋没教都会啊?”

我师兄说,“这孩子他家的祖坟恐怕要冒青烟了。”

我把这消息在探监的时候告诉钢叔,钢叔理都没理,他正为了能吃饱饭,想方设法和狱头搞关系,混个食堂做饭的参事。我上把托关系把买好的烟捎给他,这次他悄悄地跟我说,“狱头骂他,你这个饿死鬼托身的,得,食堂炒菜的活归你了,记住我爱吃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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