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要去漂亮国,正好赶上三姥爷从俄罗斯挣钱了。三姥爷说,“老丫头啊,爸不差钱,不管怎么花,走正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小姨说,“得了,毕业了,学习好的都跑那里去啦。我这样的学渣也想去长长见识。”
正好我在漂亮国有朋友,更想搭个便车见见大世面,我自告奋勇跟三姥爷说,“我陪小姨去老美,路费给报了呗。”
三姥爷说,“孙子,你不说我也得让你去啊,就你会英语。”
我说,“我还会日语你咋不说哩,当年陪你老去彩虹国,可把我坑拉稀了。”
我和小姨找熟人办了个旅游签证,等了一段时间,顺便买点日常带的东西。纸老虎这个地方太远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有位有经验的老哥说,“去老美西餐吃不惯,带点方便面和榨菜,那边老贵了。”我说,“吃不惯,我就喝西北风,咋还能饿死啊。”那老哥说,“到那你就知道了,黑的不一定是外国人。”
我和小姨各种各样的方便面买了小一箱,我说,“怎么也得整点二锅头和花生米吧。”小姨说,“那边机场入境检查的老严了,不知道能不能行。”我说管他呢。
签证下来了,我说,“带个日常英语会话,免得咱们学的英语跟人家不搭勾,人家听不懂。”小姨说,“随便。”去漂亮国,得从北京机场出发,是晚上的飞机。我说,“这怎么还开夜车啊。”小姨没舍得搭理我。那时候,沈阳到北京正好有趟特快卧铺车,晚上十点坐车,第二天早上就到了,还把住宿费给省了。
我和小姨大包小裹上了车,三姥爷和三姥送我们上的北站,隔着车窗,我看到三姥爷站在站台上,那一瞬间,我感觉他老了。
三姥爷在车外面大声嘈吵,“到了之后一定别忘了往这边来个电话。”说完还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小姨倒是从来也不在乎这个,把头埋到车厢里。我心里合计三姥爷,你老人家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啦,怎么也有点婆婆妈妈的呢?直到有一天,当我有了孩子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种情况叫儿行千里母担忧。
一觉睡到天亮,正好早晨从北京站下车出站。北京的天气比沈阳还是暖和多了,我说小姨说,“咱俩把行李寄存到这,吃口饭去。”小姨悄悄跟我说,“车站贼多,把贵重物品带着。”我说,“这里是大城市,安全的很。”
从站前上过街天桥,天桥两边站着头发蓬松的中年妇女,操着东北口音悄悄地跟我俩说,“报销不,有发票,要发票不?”我说,“少扯哩哏楞,我又不出差。”中年妇女一听,这也是东北人,撩的老远山西。我跟小姨说,“这些假发票贩子,忒给东北人丢脸,都丢到北京来了。”小姨做了个鬼脸。北京站北面东长安街那块,有家银行档口,门口朝东。我问小姨说,“咱们得换点小美刀,到漂亮国给小费方便啊?”小姨说,“那得给多少啊?”我说,“一刀两刀都行。”
小姨拿出两张一百刀的票子,把银行服务员吓了一跳,那年代随手拿出个美元,即使在北京也是风毛菱角。我悄悄地把零钱藏到衣服夹层里,我得按照俄罗斯的模式准备去对付老美。
我俩简单吃了碗炸酱面,回到北京站,站东面有短途汽车直奔机场。我问小姨,“护照带了吧?”小姨说,“你个傻老帽子,没带现在也晚了。”小姨满脸带着笑,掩饰不住第一次出国的那种兴奋劲。
北京机场国际入口检查一大堆东西,我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晚上才起飞。我一问地勤人员,人家给我解释说,“这样你可以一直亮着天飞,因为你是往东飞,从这边到那边,还是今天。”说来说去我也没明白时差的事,反正爱几点就几点吧,能飞到漂亮国就行。
小姨兴奋得在透明的大玻璃厅旁边,一个劲地看起飞的国际航班大飞机。时间过得很快,感觉没多一会,我们就登上了国际航班。我悄悄地跟小姨说,“小姨,国际航班上,最后一排可以随便占座。”那时候出国的人很少。不过我最惦记的是行李箱里的二锅头,我准备和我的同学喝点。
我和小姨这趟飞的是洛杉矶,到了那边也是傍晚,过境的黑老外嬉了嘛哈,检查得一点也不仔细。我心里核计挺好,就喜欢这种傻啦吧唧的老外,否则送给朋友的礼物就要泡汤了。我朋友虎子早就在机场等我们了,三下五除二,把我们的行李箱搬上他的二手丰田车上。虎子说,“今晚上,你和小姨先住下,高速旁边的一个大车店。明天咱们去大峡谷,路过一个工厂店,你们买点带回去的东西,全是名牌。”我说,“虎子,有没有小姨用的化妆品。”虎子说,“必须必啊,保真还保便宜。”顺便直夸小姨长得漂亮,我说“虎子,这是我小姨,这可不能打我小姨主意啊,否则我得多亏,我还得管你叫小姨夫。”虎子说,“滚犊子,明天交点美刀啊,我可不能白接待你们。晚上别睡啦,找几个人,干麻将。”我说“我也不太会玩啊。”虎子说,“挂棒总会吧。在漂亮国这,咱们可是赢美刀得啊,没钱可千万别装。”
那一宿干瞪眼睡不着,手里捏着美刀在桌边坐着,看着他们从我手里把美刀拿走,又往回塞。手里的美刀一会厚了,一会儿又薄了。快到早晨的时候,我眼睛直打架,打起瞌睡来。等老美的早晨一来,我一激灵就醒了。我一看,这手里已经赚了一大笔钱,虽然都是几块几块的小票。我说,“虎子,我这可不能拿你们的钱。”虎子说,“啥你们我们的,都是美帝的。不赢白不赢,放心吧,他们有都是钱。你就赢吧。”我说,“那我不是躺着都挣钱吗?”虎子怼了我一杵子。
梳洗完毕后,外面的旅游车已经等在那里啦,虎子说,“你和小姨你们去,晚上咱们在中华料理喝你带来的二锅头。”他完全不在乎昨晚输的美刀。
我们住宿的酒店就在高速公路边上,可能是方便接我们。上了大巴,大巴司机是个老美。高速上全是汽车,我一看老美真不差钱,高速都不收费。我旁边过道一侧坐着一对老美夫妇,老太太我看年龄有八十多岁,一个劲地问我到美国来是For business or for travel,我想了半天,告诉她for travel,省着老太太一直问。我合计这白毛老太太该歇着歇着,瞎问啥?我一打听才知道,这车里几伙白毛老头老太太,都是去拉斯维加斯挣点小钱。我估计,想问问我老虎机的秘诀什么,我知道可惜我没告诉她。
车开了一会儿,不知从哪个小洞里冒出来一个亚洲面孔的小伙,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穿的立立正正,满头烫的黄毛卷。拿起车上的喇叭,中文夹杂着英文,满嘴ABC,让我听着极不舒服。“欢迎大家来我们美国,wele,等等等”后面我没怎么听,小姨跟我说,“这个浑崽子咋说他们美国呢?他祖宗不是中国人吗?”我说,“小姨,那就是他们的孙子,就跟我是三姥爷孙子一样,你个孙子的。”小姨哈哈直笑。
那个黄毛导游好像听到我们说话,直接拿喇叭喊,“别像在你们家那样大声喧哗。”小姨站起来大声说,“我在埋汰我孙子,管你吊事。”估计他也觉得不是好话,举起喇叭正要再说,小姨有喊起来,“我花钱旅游没少你子儿,少一口一个你们家你们家的,信不我揍你。”说完惹起半车中国人哄堂大笑。黄毛卷也不好发作,在喇叭里说,“法制社会啊,说话要文明。”小姨说,“法制个屌啊,我花钱就得让我舒服。”
黄毛卷一看碰到个硬钉子,蹲下来白人司机啼了嘟囔说,一副奴才样。我估计暂时缓解一下他紧张的小心脏,司机只管开车才不管这些事哩。我和小姨望着车窗外,美国的卡车带着大长鼻子,呼啸着从身边经过。公路两旁是荒芜的土地,老美管这叫沙漠,我看就是戈壁滩。老美这地方我说啊,就是这个屯子加上那个屯子,往好里说,比咱们好点,都有拖拉机。
汽车开了一会儿,隔壁的老太太睡着了,我也有有点困,后来知道是时差。正迷愣着,黄毛卷又开始拿个大话筒子白话了,很怕我们听不懂。路边的景色我倒没有听他介绍,倒是有几句话听得真真切切。
“大陆来的同胞们,你们刚来美国,准备好零钱,每个人五刀,这是我和司机的小费。我们都靠小费为生,准备好,我现在就要开始收了。从前面开始。”我靠,这不是明抢吗?黄毛卷为什么不对那些=老美说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自己人吗?
还没等我吱声,前面有个穿红衣服的大姐站了起来,“我们才刚刚上车,还没到景点呢,就开始收小费,欺负人啊。”黄毛卷扫了那大姐一眼,“这个女士说不能收小费,你可以不交,但一会儿享受不到服务啦。你可以坐下了。”红衣大姐依然没有坐下的意思。黄毛卷生气了,“怎么地,你还想挑事啊。你不交,一会就下车。”小姨说,“这也不能让同胞受欺负啊。”正要站起来,前面隔不远站起来一位矮个子,一说话一股子四川火锅味,“你个锤子,这事老子不干。”黄毛卷一看,吼道,“你们还不想给小费啊,不给就下车。”小姨实在忍不住啦,腾地一下站到座椅上。东北女孩本来就个高,把黄毛卷吓一跳,“给不给小费,那得看奶奶我开不开心,干哈,你个小崽子乍地,还强买强卖啊?”说完把可乐空罐子砸到那个导游那边,“下车,我让你下车,我看你敢不敢让我们下车。”
黄毛卷一看又站起来一位,他非得拿出大招来,只见他也站到了机器盖上,车子一晃好险没有把这个小矬子给晃倒。“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们,我姓蒋,是委员长的亲戚,这是美国不是你们大陆。”一下子给小姨惹毛了,“你再逼扯一遍,打倒的就是老蒋,信不我连你一块撂倒。”说完,小姨把可乐瓶子狠狠地扔了过去。
气得黄毛卷哇哇叫,陆续有一帮西北的哥们也站了起来,“不服就干,咱有理。”那个矮矬子黄毛卷哇哇怪叫,“要闹事了,要闹事了。”我也气不打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