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是你的谁?”
佛家弟子娶妻生子也不过是从今二三十年才普遍,村民们说附近村中女子失踪的时间大都是在四五十年前,两者不吻合。
对于她说的话,唐宁是有些不信的。
谁知女子只是痴痴的望着石床中的僧人,眼中的柔情让人不容忽视。
“别听她胡说。”
邱鸿哲曲腿盘坐,恢复佛力:“你翻开他袈裟衣袖的右下角,看看是不是有绣着“空思”两个字。”
唐宁熄了三昧真火,依言查看。
袈裟上积满许多灰尘,可仍未损坏。
果然,在他所说的地方绣着两个字,虽说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还是能轻松看出绣的是“空思”。
佛家提炼尸油的方法,怎么可能是普通出家弟子知晓的?
在佛门之中,能知晓这方法的,只有驱邪度恶僧一派。
看到唐宁的表情,邱鸿哲便知道袈裟上有自己所说的东西。
“那是我师叔,失踪了四十二年的师叔。庙里许多年前就已经猜到他出了事,只不过一直没找到他的尸首和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这师叔入门比较迟,年近二十才被下山云游的师祖遇到。
恰逢兵荒马乱的年代,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
跟着师祖进山回寺院,大富大贵是没有,可起码不用再战战兢兢的活着,每天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死,更不用饿肚子。
听师祖说空思师叔当时是孤身一人,所以他提出收徒的意思时,对方没有思考多久便直接答应跟他回山拜师。
佛门修行向来不易,没学到点真功夫是不允许下山历练的。
坏了师门名声是小事,学艺不精误导他人,才是最为忌惮的。
所以空思师叔在山上一待,就将近十年。
学有所成之后,空思师叔便下山游历。
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师祖曾多次下山寻找过他,就连自己师傅每次下山都会探寻这位师弟的信息。
“我虽没和空思师叔相处过,可听师傅和师祖提起,他是心思纯净、坚毅之人,不太可能会被红尘俗世迷花眼,所以......”
“小和尚,你说他不会被红尘俗世迷花眼,可这遮掩山头的阵法难道不是出自佛门?”
女子打断邱鸿哲的话:“你所知道的不过是他拜入山门之后的事,那他拜师之前呢,你敢说你也一清二楚?”
见两人皆是一脸不信的看着自己,女子心中冷笑连连。
“你觉得他是好师叔、好同门,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负心汉,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对女子而言,他就是出门寻找食物,再也没有归来的情郎。
当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把他放下,结果这人却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指责自己不贞。
他消失十年,在山里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竟还想让自己苦等十年。
难道他不知道,在一个紊乱的世道,女子孤身一人生存,是有多艰难、多苦吗?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提起这些事,她眼中的柔情、怀念统统消失,如同换了一个人,仿佛先前厉声阻拦唐宁、深情望着尸体的那个人不是她。
“我是吊死在这山上的!”
女子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身上怨气翻腾:“他要当和尚就当和尚,要出家就出家,为什么在我有夫有子之后还要回来?”
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又要来纠缠自己?
等了他七年,已经够长了。
“你知道那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吗?”
她被夫家嫌弃,儿子被人骂作孽种。
这些话,每天都会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起初她以为忍一忍,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这人却没有丝毫要罢手的意思,仗着自己对他心存情谊,知道她心软,反倒纠缠的越加过分。
到最后,村里人都说她拈花惹草、偷汉子,要将自己浸猪笼。
与其赤身裸体缩在猪笼里游村示众,沉入水中,还不如一根绳子挂在树上,一了百了。
起码,自己还能死的体面一点。
“我从来不知道,佛家弟子恶起来,竟是这般的毫无人性。”
女子凄然一笑:“我已经放下一切,一死了之了,谁知他竟将我鬼魂拘着,还将我儿子当着我的面掐死在襁褓里。”
哪怕孩子的鬼魂最后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但亲眼看着他死去,哪个母亲不崩溃?
附近山头没有聚阴地,魂体得不到阴气补充,长此下去,灰飞烟灭是迟早的事。
为了能将自己长久拘禁在身边,他竟然坑骗其他女子进山,强迫自己吸食她们的精气。
若是不从,他便折磨自己的儿子,强迫她低头。
这么一番折腾,七八年又过去了。
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谁知他竟突然染上了恶疾,没半年就去世了。
一身怨气的她当然不会去寻鬼门入地府,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只能一个人带着儿子在这山头待着,浑浑度日。
“所以,你在和他相处的那几年又重新动心了是吗?”
唐宁看向邱鸿哲,眸中眼波流转,随即看着地上好似自怨自艾的女子,抑制不住的露出轻蔑的眼神。
“你不懂,日日夜夜相处,要想不动心有多难。”
转过头,唐宁怕自己忍不住,上去给她一个大嘴巴子。
毁己杀子的人都能爱上,看来这个才是真爱,和她成婚的那一个才是逢场作戏。
眼见她又再次陷入曾经的回忆之中,唐宁的手猛然靠近僧人尸体,三昧真火一下点燃袈裟。
“不!”
女子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连忙冲过去,想要用怨气将火扑灭。
与水能灭火的道理一样,倘若火势够大,浇下来的水是没办法将火熄灭的。
而在她的眼中,僧人尸体上的火就是水,自己的怨气就是火。
只要怨气足够浓郁,三昧真火不是不可灭!
怨气如一池墨水,往僧人尸体上浇去。
女子看着仍往尸体上扔符纸的唐宁,恶狠狠的开口:“若是他的尸身毁坏一点,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对那一簇三昧真火毫无所惧,她现在一心只想将情郎的尸身保下,快速往床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