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低下身子,把那样东西捡了起来,辨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一只用草叶编的丑不拉几的鸟。
手工挺烂,一看就是她编的。
当日前往若羌的商船上,温越派来的行雷,和她接上了头。南枝便装出一副纨绔玩乐的模样,天天去祸害李厚的盆景,拿那些草叶编些虫鸟和行雷传递消息。
后来到了鞍里旺城,第一次遇上瓦塔的时候,她有心和这个女郎拉近关系,想送点什么,往怀里一摸,正好摸出了前一日编的草鸟,就随手送给了瓦塔。
这女郎很是喜欢的模样,之后一起游玩鞍里旺城,曾经问她:
“公子,您送我的那只,编的是什么鸟?”
南枝随手瞎编的,哪里知道什么鸟,天底下带翅膀的活物,在她眼里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只好拿出自己一张嘴说活死人的本事,胡侃道:
“瓦塔大抵是没有见过,这是我们大梁特有的一种鸟雀,名唤‘相思’,红嘴如玉羽成锦,五步一停,十步一盼。又长得小巧好看,我们大梁人常用来绣在衣服上,做成钗环首饰。”
“为何五步一停,十步一盼?”
因为是我瞎编的。
“因为是殷殷惜别的两只鸟,互相舍不得。”南枝随口道,“所以叫相思嘛。”
瓦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当时是送了就忘,这新鲜得不得了的若羌女郎,回去之后却把草鸟妥帖地收入怀中,辗转反侧,最后忍不住问自己那个对大梁文化颇为了解的主子:
“公主,你知道大梁有种鸟叫‘相思’吗?相思是何意?”
迈迈祖提把头从游记里扎了出来,呆了呆,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在书里见过这种鸟,只道:“‘相思’——就是互相思念啊!他们梁人言辞委婉,男女有情却不直言,非要拐着弯子送东送西,写诗写词的!”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你说相思是何意?”
瓦塔的表情滞了滞,脸飞快地红了起来。
原来,那位大梁来的小公子,是这个意思?
本来没有从这方面想,可被公主这么一提点,她就忍不住失魂落魄起来。
多吉渥道:“姐姐,他们梁人惯会哄骗人的,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上钩呢?那个梁人一看就出身富有,身边还能少得了红粉知己?我看他就是看你貌美,故意调戏你罢了!”
她生气道:“去-你的呆头蛇!男人我见得多了,是不是图美色我能分不清?楚公子虽然平日爱玩笑,但看我的眼神清明得很,毫无淫邪之念,比起普天之下寻常男子,别有一份细致体贴!
那一日若不是他特意给我挡酒,回来之后,只怕我会腹痛到能捏死十条小白!”
挂在她脖子上的小白闻言,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真是太可笑了。
难怪那个人毫无淫邪之念,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笑的人了吗?
偏殿前,南枝心情复杂地把草鸟收回衣襟,一站起来,就对上了满脸写着“一言难尽”的奉善。
“……”倘若心情能化为实质,南枝感觉已经能看到他双眼写着的“渣男”二字了。
“公主啊,您这……随便出一次远门,怎么就能造一场孽啊?”奉善想到了他进若羌的时候,那个瓦塔望着公主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还有没有天理了?为什么公主这个假男人都有姑娘喜欢,他却没有!
南枝自觉不好意思,把猴小子的乱毛一薅,还想说什么,便见他突然老实起来,低眉顺眼:
“主子。”
温越好好睡了一觉,终于补足了精神,只见他半披着一件袍子,略有慵懒之状地靠在屏风旁,望向南枝的眼底有揶揄的笑意。
“嗯……主子,公主,你们聊,我、我去找行风了!”奉善拔腿就溜。
昨夜一场温存时,难舍难分,今日再一相对,南枝倒有些羞赧了,抿着嘴笑,任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心跳声忽而密如骤雨。
接着身体便是一空。
温越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转了一圈,惊得她连忙搂住他的脖子,笑声如铃。
“——你放我下来!”
“就不放。”温越抱着人进了内室,坐在环香椅上,和她额头相抵,轻轻道,语气倒像个小孩子,“怎么样?”
南枝红着脸往他眼睛一亲,用气音回道:“有本事,你永远都别放!”
“……确实是不能放。”温越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幽然,“我就这么放下来一会儿,这人就招惹了这么多烂桃花。可怜我跟了楚女侠这么久,一点名分没挣着就罢了,千里迢迢追人来,还得和女娘抢人?”
老天,怎么还被他看了个正着?
南枝揪着他的领子,嘴硬道:“误会而已!我……我哪儿知道会招惹到她?说到底,都怪点墨教我的这扮男装的本事,太逼真了!”
一只手掌缓缓向上,抚摩上了她的后颈,让她像只猫儿似的打了个寒颤,却逃脱不得,只能任凭他摩挲。
“我看你,是出来几个月就现了原形。”
一看就知道是被只卫夫人养大的小狐狸,懵懂无辜间,就惹得人牵肠挂肚,看来在京城里的那段日子,她还压抑着本性呢。
温越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耳垂,“你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南枝的呼吸乱了乱,断断续续道:
“此事……说起来、是、是我不好……之后还是得跟她道歉……让她……弃了这……”
她没能忍住,后面的声音淹没在了低吟里。
温越满意地在她肩头轻咬了一口,这才酸不拉几道:“你还能分出心思想她!”
居然还要找她道歉,依他说,一直冷着才能让那男女都不分的若羌人断了念头呢。
“殿下——”南枝笑出声来,“你还真跟女孩儿吃醋啊?”她哄道,“我编那相思鸟的时候,想的可都只有你……”
一言未尽,她便对上了温越半是玩笑半是委屈的笑颜,还有眼底缠绵的情欲,于是轻启朱唇,拉着他的脖子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