醺醺然不知烦恼的醉客。
邵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瞬间脑海中转过了千头万绪,最后化为一抹和往常一样的笑容。他将那倒了的酒瓶捡了起来,拍了拍温越的肩膀,把人一挥,头也不回地走了。
“醉客倦了,自行歇息去了,你们这些清醒客们,继续喝吧。”
既然所有人都希望他继续做个身处居中而不自知的糊涂人,他还能怎么样呢?没有那个能力做执棋之人,一场酣战间的无名小卒。大不了,到最后倾尽他这无用的一身血肉,偿还了前二十余载的锦衣华服。
见邵霁离开,温越的表情冷了下来。
“承雨!”
一道影子从解春风的小阁楼掠了下来,翻进了雅间,跪在了温越面前:“主子。”
“让你们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那薛姓进士,身家清白得很。他父亲以前是个梓州的穷秀才,一直没能中第,又性情孤高,目无下尘,反而拖累得家里一贫如洗,最后郁郁而终;这薛生就是他母亲拉扯大的,勤奋好学,又懂事体贴,打小就爱作画,补贴家用。倒是争气,年纪轻轻就入了国子监,又中了二甲。”
“他和黄稔没有关系?”
之前听传闻里,可都说这个避雪居士,是和南府五贤的画贤黄稔学的画技。
“没有,他那般贫寒,连一般的画师的束脩都交不起,何况是黄大师?”
温越望向自己的暗卫:“他那一手画技,都是自学的?那可不仅仅是天赋异禀了,算得上天纵奇才的妖孽。”
他自己也从小就在崇文馆学习书画,哪里不知道其中的艰难?若没人点拨就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他查此人也不过是考量对方的人品,值不值得为他所用,只要没有大问题,薛让是真得妖孽再世,还是偷偷拜师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找画师!
又问了几句,把此人放下了:“把我前段时间写给谢相的信,发出去。”
“是。”
既然可用,那就好好用,此人既然在画舫递出了那篇策论,应当也是有毛遂自荐的意思。
“另外,卫夫人手下有位婆婆,和她取得了联系,夫人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承雨为难道,“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还说,这是楚家的事情。”
这位夫人可真是了不得,换作其他人,估计早就哭着求救了,她竟然还如此游刃有余。而她手下那看似不起眼的老仆人,就更是人不可貌相了。
“……”温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夫人如何是好了,无奈道,“她没事就好,留几个人以防万一,不要打扰。”
或许,其中确实牵扯到了关于楚家的什么私事,所以卫夫人不愿意皇室插手。
“现在,我要你去查第二件事。”温越敛下了气息,“骠骑将军奚卓郴,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
他捏了捏手掌,脑中飞快地划过了许多画面,都是那宫装丽人多年以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
“你去查查,大长公主改嫁那几年,在南边具体经历的事情。”
只希望是他多心。
“是,主子。”听到这个名字,承雨也不禁有些怔然,又立马低头应了下来,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
温越立在解春风的栏杆前,眺望着楼下的一派歌舞升平,手却摸到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悬着一把雪一般的薄刃,被特意量身打造的精致刀鞘,细细保护起来。
正是南枝的钉雪。
不知道行风行雷他们,没有和阿枝接上头。
千里之外,若羌的鞍里旺城城楼前,奉善刚下了马车,就被满目的异域风情看迷了眼。
“这就是西域的‘黄金之城’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个两只胳膊都爬满长虫的若羌青年,轻快地走了出去,嘴里赞叹不已,接着脑袋就被人狠狠一敲,“哎呦!”
“小善子,你还真当咱们是来玩的呢?”行雷活动了自己的手腕,将凌乱的长发随意一扎,没好气道,“还不快找到公主,回去之后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知道了。”奉善龇牙咧嘴,又拍了拍正在严肃观望四周的行风,压低声音,“公主殿下递出来的密信里,说的那个地方,找到了吗?”
一开始刚逃出黔州的时候,奉善心里还焦急无比,恨不得立马飞到公主身边保护她。
结果一看行风信上,她那龙飞凤舞的笔迹间流露出的游刃有余,到底把心给放下了。怎么感觉公主不是被劫持,反而是反客为主,插进了那疯太监的人手里,又在若羌这边各处吃开呢?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行风把手指头在掌中的羊皮纸简易舆图上划了划:“走,这边。”
三人都换成了如同西域游商的打扮,又被行雷简单地装点改变了形容,加上自小训练的隐蔽气息的法子,很快没有痕迹地没入了人群。
等到他们随着指示,绕到了一处歌声洋溢,灯火绚丽的店面时,都有些傻了眼。
只见许多身披彩帛的丽人,正在那修葺华美的楼前,对着来往行人巧目倩兮,打扮得光华璨璨,婀娜多姿地跳着若羌本地的舞蹈。那腰间和臂膀露出的大片玉色肌肤,差点没晃瞎奉善的眼睛。
“……”
猴崽子的脸憋得涨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倒是行风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严肃地欣赏了一会儿舞蹈,最后意味深长地点评了一句:“好腰。”
行雷一刀鞘直拍在他大腿上,差点拍的他跪了下来。
一个面戴纱巾的若羌女郎边盈盈跳舞,边挪到了奉善身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都是星辰般的笑意,不容分说就拉住了奉善的胳膊,要把人往里拉。
“不不不——”奉善躁得恨不得往房梁上蹿,却觉得头顶被人一敲,行风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胳膊往佳人手里送。
“他年纪小,我来。”
“……”忍无可忍的行雷拧着二人的耳朵往旁边一送,和那若羌舞女眼神飞快地一交接。
“既然已经来了此地,几位爷何不尝尝新鲜呢?”瓦塔道,“也看看我们黄金之城的温柔乡,比起你们大梁的春风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