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那两位女郎也笑着扶住了栏杆,清脆的笑声随着夏风散去。
“你快扔啊!扔啊!”
一枚绣的精巧的香囊,便在那笑语和梅园纷飞飘扬的飞花中,砸入了红衣进士的怀里。
周围散开一阵善意的嬉笑。
薛让接了个满怀,茫然地抬起头来,清隽苍白的脸沾上了几瓣绯红落英,红色的衣袖被风吹起,倒是更生出份出众的气质来。
仿佛平日里,那个一边数铜板一边肉疼皱眉的人,被谁夺舍似的。
薄烟香风里,他和长廊之上俯下身来的小公主看了个正着。
四目对视的一瞬间,温西瑶忽然生出了某种心虚,下意识地把两只手摇成了花,身子往后一缩。
不是我送的!那香囊可不是我!
薛让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宝襄公主怎么也来了梅园,但她那爪子在乱比划什么呢?
温西瑶后知后觉,自己这动作实在傻气得厉害,只怕下面的人都看到了,连忙遮住脸退到一侧,便听到旁边刚才那两位女郎小声而雀跃道:
“他收下了!收下了!”
“刚刚他是不是还抬头看你了?”
“……”温西瑶扯了扯嘴角。
怎么感觉有点不爽呢?
随随便便什么人的东西香囊都收,呵呵……怎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要硬塞给他砚台,他就死活都不收?
拂花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公——不是,小姐啊,您也跑得忒厉害了!差点让奴婢追断了这双腿!”
怎么感觉自从去年秋狝之后,她们家公主的腿脚就快了这么多?难道是在猎场上追兔子追的吗?
周如婷停下脚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整理自己的鬓发:“小姐,那薛郎君出来了吗?”
温西瑶一看到周如婷,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刚才那番话,联系自己刚刚丢脸的模样,愈发觉得哪里都不自在。说生气,好像也没什么可气的;说不气,心里到底还是闷闷不乐。
“不看了!”人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呢,哪里有精力来伺候她?没见他及第后都没派人通知自己吗?
反倒是她,又是送衣裳,又是巴巴地跑过来。以前还没觉得,经过周如婷那么一说,她才觉得自己再这么着,倒显得她真对这个不识好歹的书生有意思似的!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周如婷,还没见到传说中的正主,就发现公主殿下突然生气了,疑惑和郁闷几乎化为了实质。
那您跑这么快!早说她就不上来了啊?
温西瑶正要走下长廊,却见一个小书童跑了过来行了个礼。
“见过贵人,我家公子说,今日来的人多不过也说不了几句废话了。贵人若是有兴致,不妨先去东南望云亭一赏园中风光。公子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开了贵人最喜欢的春水绿萼。贵人若是忙碌,还请自便。”
温西瑶一瞧,认出来这人是薛让的小书童,天天跟着他读书,这才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郁气散了过去。
“知道了,那本小姐就先去望云亭了。”
周如婷望着刚刚还气鼓鼓的小公主,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宝襄公主真得如她自己所说,对那薛郎君没兴趣,只是普通结交吗?
“咱们去望云亭,那边的绿萼修剪得很有韵味,好像是东陵那边的修法,和咱们京城里常见的不同。”温西瑶拉着周如婷,一边走一边道,“之前薛让还给我画了一副那边的好景致呢,就挂在我的小书房上,下次你来我府里的时候,我给你看看。
正好过段时间,风必偃的新作最后一回目该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在府里小聚一番,岂不是妙哉?”
周如婷叹了一口气:“公主,我倒是也想,只是最近刚接手悦己阁的生意没多久,许多事情还弄不清楚,忙都要忙死了,怕是没时间。那新话本,还是您和姐姐先看吧。”
听到她提到悦己阁,温西瑶的脚步略顿了顿,嘴角微绷。
周如婷接手悦己阁的始末,她自然是清楚的。
那时候邱大小姐快要出阁了,却把她和周如婷,还有广陵侯夫人一起,约在了百鲜阁。
“今日冒昧请几位前来,是为了一件事。”邱大小姐亲自给几位斟了茶,率先领了一杯,“这件事本该我和嘉元公主一起来说,只可惜她不在。”
几柱香后,瞠目结舌的温西瑶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原来,悦己阁竟然是小五打理下的产业。
她晕晕乎乎地想到了,一直爱倒腾花儿香儿的卫夫人,悦己阁姓“卫”的掌柜,还有最初这货物是从哪里来的,小五又是怎么卖力地在梁京贵女们之间宣传的……
前后串联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想清楚之后,率先袭上心头的是怒火。小五口口声声说是送给她新鲜物件,其实是利用她手里的人脉来把自己的东西推出去吧?可怜她在外经营许久,在府里,在这群家人面前,还天天装出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模样!
是了,她那风吹吹就倒的体质,不也是骗人的吗?为了掩饰那身功夫,没见她在猎场上的时候身手何等不凡吗?
可笑,她把对方当成姐妹,还感念她教会自己许多,体谅自己许多……
原来都是欺骗和利用。
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温西瑶设身处地了一番,算是理解了小五当时的不得已,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膈应。
就算邱筝年说,把经营权交给周如婷,自己也因为小五的授意,得到了悦己阁的一部分红利,但她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就比如,明明她和小五一起长大,小五和卫夫人琢磨这些产业的时候,选择和邱筝年还有广陵侯府这些外人们一起,反而对她瞒得滴水不漏!现在知道这些,都还是邱筝年转述的。
十几年一起长大,还不如短短一年的相识,邱筝年就这么靠谱,这么值得小五信任是吧!
周如婷不知道温西瑶心里的疙瘩,抱怨了几句任重而道远,忍不住问道:
“公主,五公主现在有下落了吗?”
越打理悦己阁,她心里就越是佩服一手组建起来这份经营的嘉元公主,也越是关心她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