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四小姐,他再有趣,也只是个刚及第的微末小官吧?”周如婷性子直率,有话就干脆说了出来。
年纪轻轻就一举中第,还是二甲十六名,放在寒门读书人那里,是难能可贵的俊才,放在他们世家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就算是一甲头名,还不也就是进翰林院做个没实权的六品修撰罢了,两袖清风,连京城的宅子都不一定租赁得起。
温西瑶有些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微末小官又怎么了?如婷,我记得你也不是看人出身结交的人吧?”周如婷自己和商贾都能相谈甚欢,怎么如今还看不起读书人了?
“……”望着宝襄公主十分正直纯粹的眼神,周如婷才发现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四小姐,我还以为,你是、你是对他有意呢?”
温西瑶冷在原地,嘴巴不雅地张起来,又连忙用手绢掩住了,矢口否认;“周如婷,你可不要乱说!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十分有趣,值得结交罢了!”
看上薛让?这怎么可能?她可不想嫁给一个见血都能晕过去,爬个梯子都能绊一跤的文弱书生!
那她一直希求的像话本里那样,自己被夫君整个抱起来的画面,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吧?谁抱得起谁还不一定呢!
温西瑶鼓起腮帮子,忿忿不平地松开了好友的手,转过身自己往前走了。
“公——小姐!”拂花连忙提起裙踞追了上去,生怕这祖宗走散了。便装打扮的宫廷侍卫也加紧步伐,一错不错地跟紧了小公主。
周如婷摇了摇头,心想,这也不能怪她误会吧?这大半年以来,每次和宝襄公主游玩,她都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薛郎君。
连她堂哥献殷勤送上画贤黄稔的墨宝,小公主都要说一句:“上次薛让好像提起过这一幅画”什么什么的。
如娉姐姐也在她的耳边说:“宝襄公主似乎对那个薛家书生很是上心。”
久而久之,她自然就想偏了。
说起来也是,在杨家出事之前,杨五郎这样京城里拔尖的子弟,宝襄公主都看不上,何况是薛生这么一个,出身贫寒,相貌中上的普通人呢?
温西瑶登上了临空的长廊的另一侧,耳边听到了几个路人的言语。
“快看中间那一位着红衣的才子,好个齐整模样,比其他人都年轻许多呢!”
“就是啊,看着还是个少年人,又如此白净。”一个女郎凑到好友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直惹得好友吃吃笑了起来。
“——你好不害臊啊!”
“这有什么害臊的?咱们京城女儿,才不学她们南府淑女们扭扭捏捏呢!”女郎涨红了脸,眼睛却明亮地很,不服气道。
“你既然爱他,何不把你的香囊掷给他去!”好友绕到女郎的身后,把人往前面推,一边捂嘴笑,一边拿手往下面指。
温西瑶下意识地顺着她们说的方向指过去,只见薛让穿着一身鲜亮的交襟广袖长袍,
和另外几位新科进士们一起谈笑晏晏地走了出来,与众人拱手见礼。
他居然真穿了这一身衣裳。
温西瑶心里涌上了一丝喜悦。
本公主的眼光就是好,这衣裳乍一看和他平日里的气质不搭,真上了身,又是这种场合,就格外耳目一新。
去年年末,她因为小五的事情心里烦闷得很,有事没事就去好友那里散心。谁知道有一次,去找薛让的时候,可巧碰上他端着碗长寿面,吃得一脸心满意足。
一问才知道,原来腊月十九,是他的生辰。
“你过生辰,怎么也不去吃点好的啊?”温西瑶讶然。
从小到大,她哪一次过生辰,府里不得里里外外摆好几次宴,收好几次礼?有各府那层的,亲友那层的,家人那层的,最后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下人们,都还得单独另外给她祝贺个生辰。
她还以为,普通人家,就算没这么麻烦,起码至少也会邀请亲朋好友聚一次呢。
“吃碗面,心意到了就成。”
薛让把碗一搁,整理了衣裳给她行礼。
这人的礼仪总是半点不错,却从没让她觉得迂腐或者谄媚过。只因为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个“应该”,里面却不含半点疏离的敬畏。
温西瑶这才知道,薛让居然打算这么敷衍了事就算过完了,那碗面里连个肉末都没有吧!
她若是没记错,今年可是他及冠之年,男子及冠的生辰何等重要?
过了今日,就成年了。
“小生家中的长辈都远在南府,年节将近也不好打扰其他人。”薛让不以为意,“加冠礼的事情,小生已经求了国子监的先生,待明年春闱后再补,今日就这样吧。”
有那时间过生辰,他还不如多做篇文章,年后就要下场了!
“……”这人的语气,好像他一定能中似的。
“那怎么成?本公主不请自来,还欠了你一份生辰礼,正好补上,跟我走。”
温西瑶不容分说,就把人拉进了京城里最好的锦衣坊。
这人要备考的这大半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身上都能长蘑菇了。难得过生辰,怎么也得把人拉着出去喘口气,不然她都怕他闷坏了。
挑挑拣拣了许多衣裳,小公主最后还是选定了这一身。
“公主,这身也太高调了吧?”
薛让满脸都写着拒绝,他长这么大就没穿过这么红的颜色,感觉一上身就能直接戴上花骑上马娶亲了!
“既然是买新衣裳,自然要买和以前不一样的!”温西瑶斜了他一眼,没记错的话每次见他身上不是青的就是白的,跟要出家了似的。
“还有这一身宝蓝绀青的也还好……就是款式有点太老气了。”她沉思着又摇摇头,“就要红的这件!”
薛让最后不死心地挣扎了一下:“要不然,换那件金的?”
“……你这什么品味?”温西瑶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鄙夷了一番,“穿上那件,你能直接去悦己阁柜台前打算盘了。”
想到这里,温西瑶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来。
原本看他还挺嫌弃那衣裳的,没想到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及第后第一次和人相交的游宴,他还是穿了这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