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弟要学习骑射?”
景明院内,望着自己面前双眼亮晶晶的两个少年少女,温越从逍遥椅上支起胳膊来。
“正是。”南枝笑眯眯道,“我记得郡王哥哥的小库房里有一把镶玉牛筋庾弓,应该很适合廷弟来用。”
温越听着她这霸道得十分自然的语气,又是好笑又是喜欢:“阿枝,把我的小库房查的够清楚的啊?”
反倒是温廷的脸涨红了起来:“廷……廷不是……”他只是想求兄长帮忙,让那位奉善小哥教他,怎么、怎么跟特意向兄长伸手要东西似的!论理应当是他给哥哥谢礼才对啊!
“别不好意思,廷弟,反正那弓小,郡王哥哥也用不上。”南枝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温越,“对不对?”
“是是是,确实用不上。”温越没脾气了,立刻让奉礼去开库房,又对弟弟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懂上进,不愿让人看扁了,只是骑射非一时一日之弓,那是长年累月的练习才有成效的,你的体格单薄,若练狠了反而容易受伤。”
本以为这个听劝的小少年会点头,没想到这次却神色黯然地垂首不语。
温越终于发觉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怎么了?廷弟有什么心事吗?”
温廷眼中略有羞耻之态,张了张嘴欲言又本止,反复几次才恹恹道:“廷只是自觉无能,这么大了却不能替父王和兄长分忧,只会一味读书,也不能下场,半点用处也没有。”
“……廷弟,是发生了什么吗?”
南枝看着他拨弄着庾弓,沮丧地抿着唇,略有所思。
“兄长像廷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代替父王接待王府外客了,没多久就去了太府寺为陛下分忧。可我如今却还是待在后院,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温廷本不想说出来,但对上兄长平静包容的目光,又像是奇异地获得了某种依赖的力量,吞吞吐吐的话语越说越清晰,刚开口还不好意思,说到最后也流畅起来。
兄长离京的这几个月,太子府并不太平。先是展弟好端端摔了一跤,差点跌进了潺园的湖里,幸亏有兄长留下来的暗卫一直贴身保护,及时出手才没有造成惨事;前朝变故就更多了,许多人趁着兄长不在,给父王挖坑使绊子,让他防不胜防,在陛下面前如惊弓之鸟。
那段日子他每日去修泰院请安,都能听到父王的长吁短叹,鬓角也愁出了许多白发。
南枝默默地听着,这才意识到,难怪回来后感觉温禧哪里不对,原来是瘦了一大圈,以前在宜州几年安生养出来的好几个富贵圈,短短几个月全消下去了,已经衰老的脸显现出锋利的轮廓,倒是有了几分年轻时好样貌的影子。
“你说,温祐和你打赌,也要跟着去汴州?”听着弟弟的一番剖白,温越并没有打断,直到说起崇文馆射艺之时,温祐又来找温廷的麻烦,主动比试,他才蹙起眉头,细细问了一遍。
南枝又安慰了一遍这个长大懂事的弟弟。
“廷弟,我知道你的心了,你也十三岁了,确实也到了给王府效力的年纪。”温越没有取笑,也没有说什么空话,温和地看着他,“是我忽视了,一直以来还只把你当个孩子哄。这样,从明日起,每日申时,你也去修泰院旁听东宫议事。”
温廷的眼睛一亮,又犹豫道:“我……我可以吗?要不要告诉父王……”
傻孩子,现在还看不出来太子府里谁说了算吗?南枝扶额。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不是长大了吗?不过既然要开始主事,我也不会放水,旁听一个月后我会随时提问,答不出来,不知所云,可是要受罚的。”温越挑了挑眉,“怎么样?害怕吗?”
……说实话,还挺怕的。想到兄长让自己读书时的严厉,温廷打了个寒颤,还是坚持道:“不怕!廷多谢兄长!”
看着温廷踌躇地来,意气风发地大步离开,南枝抱臂。
“殿下,您是真心不介意?”
虽然说他们府确实兄弟姐妹感情不错,但身份放在那里,就永远不可能和寻常百姓家一样毫无芥蒂。一般的士族里,兄弟之间尚且为家产爵位打得头破血流,斗得你死我活,何况温廷和温越还都是皇室的嫡子。
温廷已经十三岁了,一旦开始旁听议事,就代表开始伸手触碰权力。
权力,总共就只有那么大,温越舍得把权柄分给异母的弟弟吗?而一旦尝到了权力蚀骨销魂的滋味,温廷还能像如今这样纯粹天真吗?
“他若有一日真想跟我争,来便是。”温越捧起茶盏,不以为意,“都为皇室子,他本来就有这个资格一争,而不是一直被我护在羽翼之下。看似无忧无虑,迟早会痛苦后悔。”
温越从来都不惧怕对手有多少有几个,他的心思放在更高更广阔的地方。
南枝听懂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再劝说什么。身处这个位置,这个出身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但可以引导控制,让其健康地生长下去。
“九皇子为何想去秋狝?若这是姚九思的主意,他的目的绝对不只是提前声望这么简单。”南枝蹙起眉头。九皇子才八岁,就算陛下恩准了他一同跟去,也讨不到什么更大的威风。难不成姚九思安排下了无数骑射的高手,到时候一起给温祐作弊,让他拔得头筹吗?
笑话,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子,绍永帝更不是傻子!
“他是有别的目的,一定是打算在汴州动什么手脚。”温越沉吟。
有什么手脚,是必须让温祐到场的呢?
“莫非,他是想让温祐出事,然后陷害给父王?”南枝灵光一现。
温越摇了摇头:“围猎场上,意外频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姚九思既然要辅佐温祐上位,他的性命是最大的筹码,不会让他轻易涉险,否则只是让戚慎做渔翁。”
九皇子比起两个哥哥,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就是性命,只要那两位出事,皇位轮也得轮到他头上。
若姚九思用这种馊主意,戚慎绝不会放过破绽。到时候鹬蚌相争,让温祐真得因此身亡,温禧也被构陷成功,温禅还用得着夺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