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霞宫这段日子的氛围倒是轻松许多。谁都知道因为九皇子在若羌使臣面前,让陛下得了脸面,而使得龙颜大悦,陛下又连着几天宿在了夏贵妃这里。
连带着承恩侯也得了个新差使。
珠帘轻荡,满室霞光衬得这座宫殿愈发得精致夺目。绍永帝发觉,这里比起往日的五光十色,似乎多了几分生气,不那么死板而庸俗了。
“爱妃如今也种起花来了?”他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任凭一双柔软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摆弄起自己复杂的腰带。
“这不是臣妾自己种的,是从长公主殿下的清凉台那里得的。”夏绮丹将皇帝那金玉的云扣相互套嵌好,痴痴地笑进了他的怀里,轻靠着他的胸膛,“陛下觉得好看吗?”
“不错,这是什么花?”
“重台紫花金束腰,这是金腰芍药。公主殿下说,是宰相花呢。”媚眼如丝的女子伸出纤纤玉指,将一只开得正好的金束腰折了下来,簪到自己的发髻上,“陛下,好不好看?”
绍永帝见她娇艳如初,一夜云欢雨合后,更是多了分慵懒的媚意,难得心情好,语气也柔了下来:“爱妃人比花美。”
不过,宰相花?
他在心中冷笑,宰相若是如花,他这个皇帝便要做折花人。花得他的心,便放在金瓶里好生养着,花不得他的心,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命。
杨甫忱这个混账玩意儿要做第二个谢伯潜,他就成全他。
只可恨,如今放眼朝中,要找到一个能代替杨甫忱位置的人,还真是不容易。管家周家那几个资历都太低,中枢剩下的次辅四辅里,除了刑部的谢仲澜,都不是六族出身。可真要在这个节骨眼提拔其他新贵,只怕更压不住。
邱秉之这个老东西!既然朕收到他的密信后,这样慎重对待,火速间就把阿越等人派去了丹州,自然就是信任他,给他一个台阶下的意思。
他倒好!如今水患治理得差不多了,阿越也回京叙职,这块又硬又臭的老石头,居然还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游荡!
非要朕亲自去三延三请不成吗?
当初就是这样,温祈那个没天理人伦,敢以下犯上的畜牲,本就不该好死。这老东西却因为这种小事百般劝阻,连带着御史台那群碎嘴子,也在朕的耳边啰嗦了大半年。
不回来也好!我泱泱大梁朝,还找不到第二个宰执了吗?
这么一比较,戚慎还是让朕省心。
“陛下怎么愁眉不展,这可让臣妾歉疚,莫不是臣妾的翊霞宫哪里伺候得不好吗?”夏绮丹一面小意温柔,一面又故意酸溜溜地加了一句,“臣妾知道,我这里自然是比不过冯姐姐那里周到,又有周美人那样娇嫩的年轻面孔。”
她表面百般依恋,心里却快要吐了出来。
绍永帝最爱看的,就是后宫这群女人为了他的一点眼神和注意力,拈酸吃醋,明争暗斗。权势的滋味之美妙莫过于此,当你站的足够高的时候,自然会有无数人为了你指缝间的一点恩赏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丑态尽出,都只为博得你的一分余光。
闻言便又把人捞进了怀里:“周氏年轻却面嫩生疏,哪里有爱妃体贴入微的本事?爱妃怎么妄自菲薄起来了?”
她就知道,自己这哄皇帝的本事,周美人那小蹄子再学八百年也学不会!冯贤妃这块年老色衰的木头,也就只能靠着宫里其他的新人来笼络皇帝了,真以为从她这里抢去了凤印就万事大吉呢?实在可笑。
夏绮丹贴着皇帝的胸膛,“那不知陛下是因何烦恼?”
“怎么,前朝的事情,爱妃也想替朕分忧?”绍永帝把玩着她的手,语气没变,眼神却阴仄下来。
“朝堂上的大事,臣妾怎么敢妄言。只是觉得陛下自己烦恼,也是伤身,何不如让知事识趣的臣下替您分担一二?”她低眉顺眼,十分恭谨。
绍永帝沉吟:“若是分担之人的能力不够呢?”
“俚语常说,三个丑俾将,赛一个诸葛亮。陛下若是觉得一个分担之人不够,或许可以让其他人也为此人分担,互相补长取短呢?”
绍永帝没有说话,却思忖起来。
不错,按照中枢如今的情况,也只有谢仲澜和邱秉之有资格入主鸾台。如果一个谢仲澜还不够的话,或许反倒是个机会。
左右相只能出身于六族,这是皇室的不得已的让步。但他可以分权,让一部分事情交给司礼监。
姚九思这条狗,还是很好用的。
想到这条好狗从丹州带回来的那些孝敬的银子,绍永帝的心情好了起来,越看夏贵妃愈发顺眼。这个女人自从她兄长的事情之后,倒是懂事许多,说话做事十分熨帖,不枉朕给承恩侯府开恩。
“对了,祐儿这段时间如何了?”
“他近日跟着骑射的师傅们学习弓箭呢,已经可以拉开弓射中靶子了。”见绍永帝竟然主动提到温祐,夏绮丹连忙给自己的儿子装点了许多好话,“上次陛下命姚大人保护祐儿出宫,他在小雁山的箭亭练了半天,姚大人也夸他进步很快。”
“嗯,你告诉祐儿,练箭可以,别练过了头,伤着手臂。”
“是,陛下!”夏绮丹盈盈一礼谢了恩。
“不过,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殷勤地练起射箭来了?”
夏绮丹就等着皇帝问这句话呢,拿起手帕掩唇一笑:“可不是吗?臣妾一开始见这孩子两只手都磨得全是血泡了,心疼得不得了,还责骂了他不许他练。结果祐儿急了眼,这才跟臣妾说起实话。”
“今年是秋狝的大年,太子府的六公子眼见着过了十三了,可以跟着陛下前往汴州行宫围猎。祐儿这孩子,跟小六平日来往得多,见他能去,便十分不服气,说要和这个大侄子,还有豫老郡王家的温虔比一比呢!”
又把几个皇子王孙在崇文馆的童言戏语说了一遍。
绍永帝听着儿孙之间的玩乐较劲,倒是十分得意高兴。他们温氏本就是以武立天下,先祖们全都弓马娴熟,就是他自己本人,如今年纪大了拉不开弓了,可壮年时也是一等一的围猎高手!
这群孩子有这个不服输的心气,是好事!
就这一点,倒是比越儿强。越儿被谢莞教的,从小就跟那些南府的酸儒文士看齐,舞文弄墨,还跟着五贤之一的岑听学了好几年书法,反而不热衷于武艺。
今年秋狝,若是几岁的小叔叔和十三岁的弟弟都会围猎了,不是能让这小子羞一羞吗?
绍永帝畅然大笑:“这有什么?爱妃回头告诉祐儿,让他跟好好比。不管谁输谁赢,他都可以跟着朕去汴州围猎!”
“多谢陛下!”夏绮丹露出了笑容,连忙行礼谢恩,又殷勤地伺候起皇帝来了。
如姚郎所言,汴州围猎这样的大事,她的祐儿怎么能因为年纪而错过了呢?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九皇子温祐文武双全,不仅是陛下唯一破例带在兴庆宫教养的皇子,也是唯一破例不足十三岁就去围猎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