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显!你若敢用强,我便立刻血溅三尺。等我死了,自然会有人把账本送到钦差那里去!”叶池嫣声音发抖,却含着破釜沉舟的狠绝,“就算我爹要死,你们陈家,一个一个,也别想逃得过!”
“——贱人,”陈路显褪去了之前的戏谑之色,目光阴翳起来,肥厚的手掌猛然拍向身旁的红柱上,一字一句,“你敢骗我?那账本还在?”
“这么重要的证据,我怎么可能轻易交给一个背主的贱奴,让你随便找到烧了?”叶池嫣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也迟了,茫茫人海,我到底交给谁了,你慢慢猜去吧!”
“你——”陈路显勃然大怒,上前几步,就想掐住叶池嫣的脖子,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变了脸色,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做什么呢?池嫣,世侄女儿,咱们俩家联手坐镇丹州这么多年,那是什么交情!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他的脸色变得太快,半张脸的横肉还没来得及褪去之前的怒怨,又突兀地涌上个假笑,整张脸呈现出半怒半笑,半阴半阳的模样,教人看了更加不寒而栗。
“你出去!”叶池嫣丝毫不敢松懈。
“好好好,我出去!我这就出去!你别冲动啊。”陈路显怕逼急了兔子,连忙好声好气地退了出去。
确认他的身影真得从房间里消失了,叶池嫣才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倚靠在大柱上,慢慢地瘫软着滑下来。
望着沉沉的夜色,和这片隔断她去路的莲花湖,她环抱住身体,低声啜泣起来。
正是茫然无助之时,却见纱帐下面鼓起一个包,往她的方向慢慢移动过来。
“谁!”她悚然地握住了手里的银簪。
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钻了出来,朝她“嘘”了一声。
“别怕!我不是坏人。”
陈路显让下人撑着船,渡出了莲花湖,一下船,看到迎上来的贴身随从,便一个耳光狠狠甩了过去,直甩得那人一个趔趄,好容易才站稳。
“废物!你不是说那账本千真万确,假不了吗?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耍的团团转!我要你何用!”
“老爷,您不是也确认那本是真的才……”
“去/你的!这么说怪我啰!”陈路显一脚狠狠踹上了随从的膝盖,“给我去查!那丫头身边还有什么亲信,前段时间又去了哪些地方。就算把丹州城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账本找出来!”
“是是是!”
“滚!”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叶荥要把叶池嫣送出丹州的时候,预先派人把车劫下来。
原本只是想着,这女人姿色难得,反正叶荥这个遭瘟的晦气玩意儿也活不长了,何不让他的女儿物尽其用?
没想到,真让他劫对了。
有叶池嫣在手,他就多一张底牌。
陈路显长舒一口浊气,开始思考今晚去哪个美人院里,发泄一下在叶池嫣那里攒来的怒气。
佳人如玉,美则美矣,可惜就是刺太多。不过好在他有经验,再扎手的美人,进了他的院子,也硬气不了几天。
然而,第二天,刚快活半宿的陈路显,还在房里抱着美人鼾声如雷,另一个亲信便慌慌张张跑来报信了。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啊!”
片刻后,匆忙穿上衣服的陈路显踹开大门。
“去-你的!你爹才不好了呢!敢这么咒我!”陈路显又是一记窝心脚。
“不是啊,老爷,是孟家!”
“孟家?”陈路显一把揪住来人的领子,“说!”
“孟家也开仓卖粮了,而且、而且是平时的市价,一斗八十文!这下那些贱民都去孟家买粮,不买我们家的了!今早、今早运过去的这波粮,一斤也没卖出去……”
陈路显咬牙切齿:“孟、玉、修!”
孟家,是丹州第二大的世家,虽然不及他们陈家如今家大业大,声势浩荡,却扎根多年,源远流长。孟氏如今嫡支的大公子孟玉修,年纪轻轻便做了丹州的司马。
更重要的是,孟玉修还是太子的女婿,马上要来的钦差恪郡王的姐夫。
陈路显气得牙根痒痒,有他和叶荥之前的敲打,丹州其他家都不敢在他高价卖粮时反对。以这些家的家底,也不敢贸然放粮给这么多灾民。
唯有孟家,敢不把他陈家放在眼里!
孟玉修这是想踩着他,摆出一副乐善好施的嘴脸,在恪郡王那里贴金邀功往上爬呢!
“老爷,怎么办?咱们要降价吗?”
“降你个头!”陈路显“啐”了亲信一口。
刺史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小的司马?
太子的女婿算得了什么?谁不知道如今这位的储君之位是怎么来的?不过是运气好捡漏罢了!
真正能做的了梁京事的主的,唯有六族。
“继续一斗九百文!哼,我倒要看看,孟玉修这粮能放多久!”丹州的米库都被他陈家搬空了,孟家更不是孟玉修的一言堂。
几十万百姓呢,他能做个几天的菩萨?
他不伸手还能独善其身,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之后却不能继续接济,反而会惹一身骚!正所谓大恩成仇,这些贱民的胃口,哪里是孟家小小的私库能填得满的?
孟玉修啊孟玉修,你还是太年轻!
陈路显恶狠狠地笑了:“你派手下人,伪装成灾民的样子,去孟家那里把他们的粮买了!”
他不推波助澜一把,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孟家给他添的堵?
没了粮,到时候倒要看看你孟玉修如何是好!
就在陈路显筹谋着怎么绊死对头一个跟头时,汀芷院内,南枝三人正在小声商议。
“……叶家女手里,有陈路显勾结叶家,在永定堤拨款银两上动手脚的证据。”
南枝表情严肃,“只是,她不能信任我,并没有透露更多。”
昨夜她现身后,害怕陈路显去而复返,或者迟则生变,便第一时间和叶池嫣表明了朝廷钦差的身份,隐姓埋名混入陈家是为了摸底。 只要她愿意合作,便救她出去。
然而,叶池嫣这些日子都犹如惊弓之鸟,在陈路显手中心惊胆战,更怕她是陈路显派来的人,故意骗自己只为套出账本的消息。
“无妨,三天后她自然会信你。”温越顿了顿,“阿枝,到时候,叶池嫣便交给你了。”
“放心。”既然承雨等暗卫已经和温越接头,温越的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南枝便能放开手脚,不用一步不离他。
“不知道晏都尉那里怎么样呢?”得到保证的温越看向了屋里另一个人。
几天来一直被这人使唤来使唤去,晏临章都不知道温越真得是缺人手,还是故意折腾自己了,闻言漠然地从衣襟里掏出一串钥匙。
“如殿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