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显嘴上似乎信了温越的一番鬼话,实际上寒暄一结束,便立马叫来随从。
“你们去城南梨花巷子打探一下,十里香的主人家,和汴州卫氏是不是真得有关系!”
特殊时期,还是查清楚了这群人的来历比较保险。
若能抓到什么把柄,那就更好了。
陈路显想着南枝那动人的小模样,难耐地搓了搓手。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这行动正中温越下怀。
陈家的人一去十里香打听,便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十里香冯家确实娶了卫氏女,不算嫡支,但也还算得力的旁支。随从报给陈路显,让他放下心来。
一个时辰后,跟了陈家随从一路的某个身影,便落到了温越住着的汀芷院里。
“参见主子!属下来迟,还请主子责罚!”
温越将窗户一关,看向来人,眉头蹙起:
“承雨?奉善和其他人呢!”
承雨半跪下来:“回主子,丹州刺史叶荥失踪了!奉善和其他人在找他!还有邱老先生,水患来时为了救人受了伤,得有人照顾。”
“叶荥失踪了?”从容不迫如温越,也不禁愕然,“你从头开始详说。”
“是,主子。六月中旬陈家开始大批购粮,奉善和孟大人便觉得事有蹊跷,一番紧查下,拦住了陈家和叶荥的往来信笺。
信中叶荥对陈家破口大骂,言语间全是担忧今年雨水过多,永定堤可能坍塌,要陈家出银子,及时加固,否则出了事,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但没想到,陈家不仅不出银子,反而凭着这个消息收了一堆粮,横发一笔国难财。”温越语气冷冷。
如此有恃无恐,为陈家兜底的人,来头真是不小啊。
“奉善连忙把消息寄回京,但没想到第二天永定堤就榻了。水患之大,伤亡惨重,堪称几十年来未有。叶荥想压下此事,第一时间便联合东陵几州一起,封锁了官道驿站,什么消息都发不出去。”
幸而,四处游历的邱秉之,也在东陵。
敏锐的前左相大人察觉出异样,靠自己的人脉手段,和奉善等人的帮忙,送出了那封七拼八凑才能读懂的密信。
“水患一出,叶荥便和陈家闹翻了,搭建茅棚和施粥的事还是孟大人操办的。只是没多久,叶荥便说府衙粮仓被淹,拿不出救急的赈灾粮了。
孟大人力图说服丹州另外几大世家一起开仓放粮,却都无功而返。丹州百姓们无路可走,只能咬牙高价去买陈家的粮。”
承雨迟疑地瞥了一眼温越,“后来,奉善他……”
“说。”温越闭了闭眼。
奉善若是不出什么幺蛾子,那就不是奉善了!
“他、他绑了叶荥的夫人,陈家娘子,想以此威胁叶荥和陈家,先给百姓们一口吃的要紧!”
“……”不愧是你。
“谁知道叶荥头一天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失踪了。奉善等人只好一边看管住叶陈氏,一边去找。”承雨讪讪道。
温越沉思:“叶荥家里其他人呢?比如他特别看重信任的。”
“没有了,叶荥和陈家来往所议之事,向来都是亲自接手,连叶陈氏他都瞒着。”承雨道,“不过他有一个女儿,是和前任正室所生,被他提前送出丹州避水患了。”
“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孟玉修,告诉他:不用再管其他家了,让他孟家自己开仓。谁人隔岸观火,谁人雪中送炭,我心里自然记得。只要撑三天,三天后本王给他千斤好米!”
温越捻了捻佛珠,示意承雨凑过来,对着他耳边道,“还有,你这般……”
是夜,南枝屏退了陈府的丫鬟们。确认没人注意后,卷起了袖子,推开轩窗,像只猫儿一般轻巧敏捷地翻了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走出汀芷院,沿着游廊往东方向掠过,远远地便看到了一片碧滢滢的荷花湖,在月光下亭亭玉立,或半敛粉苞,或舒展莲瓣,芙蓉向脸两边开,我见犹怜。
一樽精致的小院便坐落在湖中心,仿佛一座孤岛,和其他地方隔绝开来。
南枝身轻如燕,脚尖轻点,借那遍布其间的圆圆荷叶为支点,迅捷地穿过湖面,只留下足尖用力后落下的一串串涟漪。
她矮下身体,借着阁楼台座落下的纱帐掩住娇小的身体,便听到陈路显粘稠油腻的声音。
“池嫣,你就从了陈某吧……”
“放开我!陈路显,你若再靠近一步,我就刺下去!”
南枝偷偷掀起一角纱帐,只见一个绿裙女子手里拿着一根银簪怼在自己颈子上,半抱住柱子,退无可退,眼角含泪,神情绝望而凛然和陈路显对峙着。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我够给你体面了!”陈路显耐心耗尽,“若惹恼了我,就把你扔进环翠阁里,让大家一起快活!”
“贼人安敢!我乃三品大员的嫡女,岂容你如此侮辱!若我爹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叶池嫣,你还在做美梦呢?你爹自身都难保,还能顾得上你?”陈路显猖狂而笑,“既然如此,陈某便好心实话告诉你,也绝了你那点天真的幻想:
丹州三十万百姓,十中有一都被淹死了,你爹不仅活不成,还得被千刀万剐才能赎罪!
而你,作为罪臣之女,也只有沦为官妓的下场,还不如现在伺候舒坦了老爷我——”他淫邪的目光肆意地扫过女子玲珑有致的身体,“给自己留个好前程!”
南枝心下一惊。
这个女子是丹州刺史叶荥的女儿?
虽然丹州水患之事,叶荥脱不了干系,但一日朝廷的罢免文书没下来,他一日就是丹州的父母官。
陈路显怎么能如此笃定他必死无疑,甚至毫无忌惮地直接把三品大员的女儿掳来,囚禁在此?
“陈路显!你这狼心狗肺,过河拆桥的不义之徒!”叶池嫣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滑落,“你以为有京城的靠山便能安然无恙了吗?朝廷的钦差马上就到了——”
“哈哈哈哈,美人儿,那就不劳你替老爷担心了。”陈路显犹如猫捉老鼠一般,嬉笑着观赏她的恐惧无助,“人人都说恪郡王是不世出的英才,我看未必,还不是在晥州玩得乐不思蜀,连丹州的路朝哪边走都不知道了?那姓姚的阉狗,就更加不足为惧了,只要钱管够,本老爷的大道就是一片坦荡!”
“……”南枝在心里替陈路显倒吸一口凉气。
这段话你敢不敢在他们俩面前说?
还是温越考虑得周到,不然现在还被拖在晥州呢。
陈路显要是知道,“乐不思蜀”的恪郡王,就是被他自己家管事特特请进了府的,刚跟他称兄道弟,又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