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烧艾,宫中各处到处弥漫着一股艾草的气息。
夏舒巡视完水田,就听小安子来报,宫外沈家传来口信:刘畚抓到了。
自沈家千方百计与夏宅有了联系开始,她已经等这日等了许久,当下便乘坐轿撵带着蔺怀秋去了养心殿。
苏培盛见她到此忙上前请安,却面色迟疑道:
“参见玉贵妃娘娘,娘娘,此刻……莞嫔娘娘正在殿内。”
甄嬛过来不知道是干什么?
“那劳烦苏公公先进去通报一声吧。”夏舒略一沉吟,说道。
“也好,娘娘请先去侧殿稍候。”苏培盛躬身引夏舒去侧殿休息,便前去禀报。
不一会儿,苏培盛便来请夏舒过去御书房,笑道:“皇上一听是娘娘来了,当即便要娘娘直接进去。”
夏舒缓缓进了养心殿,却见甄嬛穿着宽松的绣海棠花苏绣旗袍,梳着精致的旗头正小腹隆起的坐在一旁的榻上。
此时她的胎已经五个月了。
见夏舒来此,她才缓缓起身,含笑看了夏舒一眼,婉声道:
“嫔妾参见玉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夏舒清声道。
皇上正坐在御案之前批阅奏章,抬起头来见莞嫔竟还在此处流连,面色微沉道:
“苏培盛,你办的好差事!朕让你送莞嫔回宫,怎么她还在此处?”
苏培盛看了甄嬛一眼,躬身道:
“回皇上,莞嫔娘娘方才身子偶感不适,奴才便先去请了贵妃娘娘进来。”
甄嬛见状,当即扶着肚子欠身请罪:
“嫔妾有错,请皇上不要怪罪苏公公,
方才……是嫔妾腹中孩儿突然踢了嫔妾一下,这才察觉不适,并非有意。”
“罢了,你先下去吧。”胤禛沉声道。
“……是。”甄嬛低落的答道,退了下去。
与夏舒擦肩而过之时,投来一个柔婉却别有深意的笑意。
夏舒微微蹙眉,见她缓缓踏出殿中,这才走到御案之前,含笑行礼道:“舒儿参见皇上。”
“说了多少次了,你在朕面前不用多礼。”
胤禛小胡子撇着,面上带着真切的笑意。
“你此番来找朕可有急事?”
夏舒点点头,正色道:“皇上,您还记得冷宫的沈眉庄吗?”
当初沈眉庄假孕争宠,惹得龙颜大怒,她被打入冷宫,还牵连了沈家。
胤禛当然记得,他面色微沉:“怎么突然提起沈罪人?”想起她胤禛心中仍觉不快。
夏舒清声道:“当初沈眉庄被打入冷宫已经是皇上宽宥,不过……沈家却没放弃追查刘畚,
如今刘畚已经被捉拿归案,沈家苦无门路,便求到了臣妾的头上,
只道……沈眉庄之事有冤情。”
“还有什么冤情?!当初沈氏砌词狡辩,屡屡说谎,当晚的说辞实属可疑。”胤禛面带怒意。
“皇上,可愿意见见那个刘畚,听听他的说辞?”夏舒温婉笑了笑,温声询问。
胤禛顿了一下,叹道:“罢了,既是求到了你的门前,朕便见见那刘畚。”
夏舒微微一笑,道:“多谢皇上,刘畚就在宫外,请苏公公带侍卫从沈家人手中押解过来便是。”
胤禛对苏培盛点点头。苏培盛便领命下去安排。
不多时,便见苏培盛身后跟着两个羽林卫押解一个人进殿,
却见这人满面尘霜,发髻散乱,满脸胡茬,衣衫上多是尘土,一进来只跪着浑身发抖。
不是那刘畚又是谁?
夏舒看着那刘畚冷冷道:“刘太医,皇上面前,还不说实话吗?!
听说,沈家是从一群杀手手下救下的你,你险些丧命却还要为杀你的人卖命吗?!”
刘畚的身子明显一颤,浑身瑟缩不已。
胤禛见状,森冷对刘畚道:“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
但是你今日说的话若将来有一日被朕晓得有半句不实,朕会叫你比死还难受。”
那刘畚浑身汗如雨下,身前脑袋俯下之处竟洇了一片水痕。
半晌,他沙哑着嗓音道:“惠贵人确实没有身孕。”
胤禛不耐道:“这朕知道。”
刘畚伏在地上接着道:“其实惠贵人并不知道自己没有身孕。
微臣奉命给了惠贵人一张坐胎药方,
只要惠贵人伴着茯苓熬制的酸梅汤一起服用,便会制造出头晕呕吐等有孕之人的症状……”
他咽了咽唾沫,接着道:“而微臣只需诊断出这个喜脉便是成了。”
胤禛目光中有冰冷的寒意,凝声道:“奉命?奉谁的命?!”
刘畚嘴唇颤抖,半晌不敢回话。
夏舒冷笑两声,道:“刘太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刘畚脸颊微微抽搐,惶然吐出两个字:“华、妃。”
胤禛脸色大变,目光凝滞不动,盯着刘畚道:“你若敢有半句虚言———”
刘畚拼命磕头,道:“臣不敢、臣不敢。
当日华妃娘娘给了臣一笔银两叫臣离开京城避难,只说城外有人接应,
哪知道一出城,便有人一路追杀臣,逼得臣如丧家之犬啊。”
他说声音嘶哑,似是用力至极。
“臣没有撒谎,真的是华妃娘娘。”
夏舒看了胤禛一眼,见他脸色隐隐发青,似是怒极,
便轻轻走到他身边,捧起一盏茶递到他手上,道:“皇上息怒。”
胤禛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挥了挥手命苏培盛将刘畚带下去安置。沉声道:
“华妃——这刘畚所言会不会有不尽不实之处。”
夏舒将他手中的茶盏接过放下,轻声道:“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当日那茯苓不早不晚在帝妃皆在之时拿出了那件带血的衣裤,成了铁证,
偏偏那张可以证明沈氏清白的方子莫名消失。
如此种种,其实可疑之处甚多。”
胤禛的面沉似铁,声若寒冰:“华妃——很好,”他慢慢放低声音,
“当日的茯苓还是杀得早了,不然还可审出些端倪。”
夏舒沉默了一下,当日那情形她未亲眼目睹,胤禛动了大怒,想来陵容不敢劝也不能劝。
她轻声问:“皇上,您预备打算怎么办?”
胤禛一直对沈眉庄假孕争宠深信不疑,如今查出她竟是蒙冤,一时也有些悔意。
“她——着人从冷宫接出来,还做惠贵人,还住咸福宫。另外,他父亲官复原职。”说着轻叹一声。
夏舒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臣妾替惠贵人谢皇上恩典。
只是……惠贵人如今感染了时疫,事急从权,还需先派她的宫人前去照料,
再遣了太医仔细诊好了之后才能回归后宫,
免得传染了同住的敬嫔,另外……之前的余莺儿,听说也是染了时疫。”
胤禛乍闻此事也是一惊,沉吟道:“她倒是命途多舛,你安排的很好,就这么办吧,
至于余氏……也一并让太医看看,若是命大,也算有些福分,便还做她的答应。”
夏舒柔声接旨。
胤禛看了看她清亮的目光,叹了一声:“多亏了你,不然朕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说罢目露恨色,道:“华妃竟敢如此愚弄朕,实不可忍。”
“苏培盛!传旨——责令华妃,褫夺封号,降为嫔位。”
苏培盛低下头去,领命道:“奴才遵旨——”
夏舒目光顺着苏培盛远去的身影逐渐变得出神起来
——如此,沈眉庄在冷宫吃尽了苦头,
在她绝望之际,一朝救她与沈家脱离囹圄,那么沈家军中的势力也就十拿九稳了。
而她只是举手之劳,相比这些,又何足挂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