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盛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裴总作为东道主主动要求送程挚、伯宇一行人去机场。
到达机场后,程挚和裴蔺赫告别:“裴总,多谢,这次幸亏有你帮忙。”
裴蔺赫唇角微勾,“没事,你要是能把小伯助理多借我几天,咱们抵消?”
程挚眼睛闪了闪,犀利的目光在伯宇和裴蔺赫之间徘徊,思索片刻,他道:“可以,本来至诚和裴世的项目就由伯宇负责。”程挚看向伯宇,“那你就在这边多出差几天,考察考察其他可投资项目,回来后写一个评估报告给我。”
“是。”伯宇没看裴蔺赫,语气无奈。
阮明楚和程挚一块儿坐飞机回了淮市。
夜幕初垂,机场停车楼,一辆劳斯莱斯已经等候多时。
司机接到程挚和阮明楚后,平稳的将车向市区驶去。
车里升起隔板,程挚揽过阮明楚,亲亲她的脸,“是不是累了?”
阮明楚不知不觉眼睛就眯上了,在程挚怀中昏昏欲睡。
她轻声道:“有一点儿。”
“那你睡一会儿。”程挚将阮明楚的头轻按在自己肩膀上,宽厚的手掌盖住她的双眼。
大约过了一刻钟,阮明楚清醒过来。
她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不能再睡了,再睡回家后就睡不着了,明早还要上班呢。”
话是这么说,但她眼睛还是微合着,不舍得睁开。
闭着眼的阮明楚,看起来乖乖巧巧,白软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就是可惜那双灵动的眼眸看不见了。
程挚对她这副憨态爱不释手,不由再次低头亲亲她。
“干脆明天请假,我给宝贝发工资!”程挚毫无底线。
阮明楚惊坐起:“那怎么行!我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人!”
怀抱空了,程挚不满,他像巨龙一样守着宝物,整个人俯身压向阮明楚,双手环住她,不留一丝缝隙,下颚亲密地贴在阮明楚的颈窝。
阮明楚说他:“哎呀,你勒得我难受。”
程挚听话地放松了力道,却也不容挣脱。
程挚:“戒指还没带热呢,就拒绝我,嗯?”
阮明楚不承认:“哪有!我只是还没像你一样习惯!”
“那你要快点习惯我才行,我想亲近宝贝很久了。”程挚温柔的嗓音低沉,因为吐字而出的热气像一个吻,自然地融入了阮明楚的身躯,她麻住了。
阮明楚面若丹霞,嗫嚅道:“呸!色狼!”
程挚笑声朗朗,他不否认。
阮明楚感觉自己在名为程挚的气息包围下,即使开了空调,她也要窒息了。
脸上的热气根本降不下来。
她打开车窗透透气。
夜色未深,正是傍晚时分。
阮明楚看向窗外一排排树影,突然被前方一座座庞然大物吸引住了视线。
几十栋高大而破败的楼房凌乱地镶嵌在道路两旁,房子主体结构基本完成,但门窗全都没装,墙面的砖石也有脱落的迹象,明显是还未建设好的楼盘,却好像无人问津,荒废凄凉,久久的被遗忘在城市中心。
等车驶近,在路灯的照耀下,阮明楚清晰地看见高楼的墙面写满了“还钱”“讨债”,大概是用红色油漆写就,夜晚看,血淋淋的。
晚风乍起,风吹树摇,叶片之间相互拍打,窸窸窣窣,树影在墙上扭动,更添几分阴森。
在车驶过的刹那,阮明楚看见一位打着手电筒的老奶奶走进了其中一栋。
烂尾楼里,老奶奶拖着蛇皮袋刚走到楼下,突然周围就接连响起了好几个声音。
“是不是张奶奶回来了?”
“今天您捡破烂捡得还成吧?”
“我家正好要做饭了,加您一口吧?”
刚刚在阮明楚眼中还空无一人的黑黢黢的楼房,瞬间有好几个窗窟窿、门窟窿明亮了起来。
还有人在楼下专程等着张奶奶,看见她就大喊一句:“我接到张奶奶啦!”
楼上马上有人回道:“好样的!一块儿上来吃饭吧!”
这里是淮市曾经一房难求的高档小区——金鸿城楼盘,2013年动工,十年后依然交不了房。整个楼盘分AB两区,共45栋,没有一栋是建成的。小区一共有3960户业主登记在册,如今只有二十几户因为租不起房、生存困难搬来了这里。
金鸿城的楼房无一装潢,水电等配套设施皆无,门窗都没安,只是封了顶,完全就是最原始的水泥壳子。这里的居民背负着房贷,住着烂尾楼,勉强在这座城市生活,张奶奶就是其中一员,她靠捡垃圾为生。
当时负责金鸿城项目的开发商,打着“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好、交通便利”的幌子,在报纸、电视、公交车、广告牌上铺天盖地宣传,一时间买者如潮,没有人能料到红极一时的金鸿城楼盘会变成臭名昭著的烂尾楼。2019年是交房日期,三千业主联名上诉,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回到鹭雍华庭,已经是晚上九点。
程挚牵着阮明楚,送她到楼下,“宝贝,明早我来接你上班。”
阮明楚轻摇着程挚的手,低落道:“哦,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路灯下,她的眉头淡淡蹙起,焦糖色的眼眸水汪汪的,琼鼻微翘,红唇娇嫩,显得纯情又俏丽。
程挚看着阮明楚,只觉得她可怜可爱,天上皎月也不过如此了。
他伸出左手扶上阮明楚的脸颊,右手楼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手臂收紧,俯身欲吻。
阮明楚正打算闭眼接受程挚的邀吻时,余光蓦然看见一位身穿老头衫、花裤衩,脚蹬牛皮凉拖鞋的老帅哥正目光幽幽地凝视着他们。
阮明楚吓得一机灵,连忙推开程挚,程挚没有防备,后退了好几步,满脸疑惑。
阮明楚:“咳咳!爸,您怎么在这儿?”
阮经鸣冷哼,“我不在这儿能在哪?”
阮明楚讪笑:“我以为您还在办公室呢。”
阮经鸣面无表情:“哼,今天是周末,想我点好,不加班!而且我要是在办公室还能看到这出吗?我女儿瞒着老父亲偷偷谈恋爱!”
阮明楚走过去抱住阮经鸣的胳膊,讨好道:“爸,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您发现了,您真是火眼金睛、慧眼如炬。”
程挚没想到会碰见阮明楚的父亲,一时紧张,“伯父您好,我叫程挚,我认识楚楚一年了,刚追上。楚楚这几天在江潭出差,我也正好在那块儿,我们刚在江潭确定了交往关系,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
阮经鸣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刚追上?刚追上就带戒指了?!”
阮明楚望着程挚,眼神困惑,心里不解为什么程挚说他认识自己一年了,明明他们六月份才相遇,但她也没当场问出来。
程挚回望她,微微勾唇,眼底蕴着丝丝笑意,却是对阮经鸣解释:“伯父,这个对戒是楚楚准备的,她说是我们的情侣专属。”
一句话,让程挚说得情意绵绵的。
阮经鸣被噎住了。
但阮明楚心里甜滋滋的,“程挚,你上我家喝杯茶再走吧!”
程挚嗓音磁性温和:“改天吧楚楚,我现在一身风尘仆仆的,什么都没准备,怎么适合去见你的家人。”
阮经鸣面上看不清表情,不置可否。
阮明楚还想多和程挚说几句,阮经鸣冷酷打断道:“楚楚!该回家了,你妈妈都等久了!”
程挚轻轻地拍了拍阮明楚的脑袋,“去吧,楚楚。”
阮经鸣一脸郁闷回到家中,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
明瑶看到阮明楚进家门,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宝贝女儿回来啦?”
阮明楚换了拖鞋,跑着扑进了明瑶怀里,撒娇道:“妈!我想死你啦!”
明瑶抱着阮明楚,目光上下检查,“让妈妈看看,你在外面受欺负没有?脸上都没肉了!”
阮明楚扯开话题,“发生了点小事儿,我有点饿了,家里还有吃的嘛,吃完我再和你们细说!”
明瑶赶紧叫阿姨:“苏姨,下一碗面来!楚楚饿啦!”
苏姨在厨房应道:“好嘞!”
明瑶回过头,看见阮经鸣板着脸,从进门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
她双手捏住阮经鸣的脸颊往外扯,“死样儿!你这表情摆给谁看!”
阮经鸣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了,马上生气道:“老婆你不知道,楚楚在外面三天就带了个男朋友回来!楚楚还送戒指给他!”
明瑶看向楚楚。
一旁,阮明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端着碗吸溜吸溜吃面。
“妈,你别听我爸乱讲!我和他认识很久了。我男朋友叫程挚,长得可帅了!对我也超级好!”
明瑶才注意到阮明楚左手中指上戴了钻戒,她一眼认出了牌子,怀疑道:“能有多帅?楚楚你别被人骗了,你还主动送人几万块的对戒,我们家的姑娘可不兴倒贴的哦。”
阮明楚调出相册,找到之前在金融会程挚演讲时她偷拍的照片,放到明瑶眼前。
屏幕上的男人年纪很轻,脸庞如雕刻般英俊,身形高大修长,一袭藏蓝色西装,称得他帅气逼人,他就站在舞台中央,双手闲适地撑着演讲台,双眼明亮自信,整个姿态透露出一种极为傲然的气质。
明瑶觉得他有点眼熟,多看了几分钟。
阮经鸣见明瑶紧盯着屏幕不放,伸手去抢,“老婆,不是吧?你也被这小子迷住了?”
明瑶不理他,突然起身回了房间。
过了十来分钟,阮明楚和阮经鸣在客厅大眼瞪小眼。
“找到了找到了!”明瑶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兴冲冲地走到阮明楚面前,她翻开相册其中一页,指着一个长得有点混血、美丽动人的女人道:“这个人是和锦,程挚,你男朋友,他妈妈叫和锦是不是?”
阮明楚点头,一脸懵,她不懂明瑶手里怎么会有程挚妈妈的照片。
“那没错了!我就猜到是他。我和程挚妈妈还是大学同学呢,去年和锦拿他照片在同学会相亲,搞笑死了,我听和锦吐槽,说她儿子27、8了都没见着有女朋友,每天就只知道工作。”明瑶笑道,“没想到缘分在我们楚楚这呢。”
“这个恋爱好好谈哈,改天我约他妈妈一块儿去美容院。”
阮明楚大震惊,她和程挚是什么天定的缘分,看来就算没有因为打车相遇,迟早也是要认识的。
明瑶快人快语,阮经鸣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只弱弱道:“没必要吧,楚楚又不是只跟他谈这一段就定下。”
明瑶理所当然道:“谈得好,当然就结婚了。”
阮经鸣立马反驳:“结什么婚!楚楚还小呢,我想楚楚在家留到三十岁,那时候再考虑也不迟!”
明瑶无语:“楚楚都被你留成老姑娘了,适龄的青年才俊早被人家挑光了。”
阮经鸣被明瑶甩白眼,依然坚持己见:“最少留到27岁!楚楚本科毕业也不必着急结婚,可以去读研,然后再读个博,我这么优秀的女儿还怕没人娶?就算没人娶,我养她一辈子没问题!”
明瑶跟他讲不清,索性闭眼假寐。
阮明楚心虚,那天在江边她好像答应了程挚毕业就结婚,但现在看来,她爸有点难搞哦,算啦,搞定阮经鸣的压力就交给程挚吧!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程挚:哈哈,我爸要留我到27岁,才放我结婚∧_∧。
程挚秒回:放心,我会说服岳父的。
阮明楚:?
谁让你现在就叫岳父了?
夜晚十一点,阮明楚拉着明瑶来自己房间聊私密话。
明瑶很高兴阮明楚能找她分享自己的经历,阮明楚讲的是她在江潭发生的事,一开始是说金融会的盛况、见到了很多金融界的大佬、程挚上台讲科技安全等等,明瑶皆是一脸笑意地注视着阮明楚畅谈的模样,目光柔和。
阮明楚见铺垫到位了,开始讲下一段,给明瑶打了个预防针:“妈妈,恩…我在酒会上玩得不太愉快,您听了不要生气。”
明瑶点头:“不会,有什么委屈,讲给妈妈听听,虽然迟了,但妈妈可以给你一个安慰的抱抱。”
阮明楚说起自己在酒会上的遭遇,没有一丝隐瞒。
明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宇间拧成了“川”。
听到最后,明瑶气得浑身发抖,“刚刚你进门,我问你在外面受欺负没,你跟我说发生了一点小事儿,我以为只是同事间有小矛盾,就这还小事儿?!你还敢安安稳稳在那待到第二天才回来!”
阮明楚小声道:“反正我也没被那啥嘛。”
明瑶怒火冲天,“你还想怎样?!要不是后面程挚来了,你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吗?阮明楚你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教过你盲目逞强的,这么大的事,你在江潭一声不吭,楚楚,妈妈现在后怕、愧疚得要死!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去江潭!以后你那个公司也干脆别去了,蛇鼠一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明楚语气低落,“妈,我就是怕你这样的反应。我想独立,想当记者,经历磨难是必经之路,每个行业都有搅浑水的人。有了这次经验我下次就有防备了嘛,我不能一直待在象牙塔里。”
明瑶气息急促,语调高昂:“你这是磨难吗?这是别人要坑害你!而且你凭什么没有资格一直待在象牙塔里,你毕业了,爸爸妈妈会给你铺好路,一辈子都能让你衣食无忧!”
阮明楚反驳道:“我知道你们安排的这条路没有泥坑、没有绊脚石、没有拦路虎,前途坦荡光明,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妈妈。”
明瑶靠在阮明楚的梳妆台前,手臂交叉,沉默不语。
窗外夜色漆黑,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
阮明楚鼻尖一酸,她拉了拉明瑶的衣角,“妈妈……”
明瑶垂头,一手挡住脸,“楚楚,妈妈真的很害怕,你是我们家的宝贝,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肮脏的事情,我却现在才知道,这让妈妈觉得自己作为一位母亲,很失职。”
阮明楚双手拥抱明瑶,两人温暖相贴,“妈妈,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好爱好爱你。你当初不靠外公,自己出来打拼,一路走到现在,在我心中,你是淮市最牛的律政佳人!从小你就是我的榜样,我想成为像妈妈这样勇敢强大的人!”
明瑶被逗笑了,“嘴甜,又来这套。”
阮明楚在明瑶怀里左拱右拱,撒娇道:“这是事实!不信你问爸,他肯定赞成我说的话!”
明瑶叹气:“你们父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还没和你爸说这个事儿吧?一定要告诉他,我等会儿就去说。才业地产的张成才和财经周刊的刘艳艳是吧,他们敢害你,我和你爸不会放过他们!”明瑶眉眼尽是冰冷。
阮明楚有点担忧,“我怕爸爸太过生气,然后冲动行事。”
明瑶:“放心,你爸爸还是有脑子的。我们会调查清楚。”
她思索道:“你说还有一个女同事被张成才长期恶劣对待,说明他们干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刘艳艳提供美色,搞新闻的和搞房子的搞在了一起,颇有蹊跷。这回他们是栽了跟头,那之前的交易呢,张成才得到了色,那刘艳艳得到了什么呢?他们之间肯定不是无偿的。”
明瑶皱起眉头,“越想越怪!”
阮明楚突然想起:“对了妈妈!张成才还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他说淮市市长像孙子一样听他爸张实业的话,这个市长必然不是我爸,那是指谁呢?”
明瑶的眼神亮得渗人,“不管是谁,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都不简单,钱、权、舆论都具备了,他们会做什么呢。”
阮明楚见明瑶的关注点转移,不再把生气的矛头对准自己,赶紧讨好道:“妈妈,程挚这次帮了我好大忙,可不可以请他来家里坐坐呀?”
明瑶点了点阮明楚的额头,“你呀,就胳膊肘使命往外拐吧!找一天,领程挚来家里见见面吧,正好我有事要问他。”
阮明楚激动地抱住明瑶,“妈妈最好!谢谢妈妈!”
明瑶回抱阮明楚,拍了拍她的背,“好好休息吧,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不说,我的笨蛋女儿。”
深夜,却一点儿都不平静,风波渐起,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