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华军本以为,祁同伟到紫溪村走一走看一看后,肯定会知难而退,哪知道他回来之后,反而一口咬定非紫溪村不去了。
无奈之下,只好把刘彬叫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彬是个武侠迷,把今天发生征收税费的过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甚至还主动加了点料,说祁同伟不但水平高,而且临危不乱,颇有侠士之风。
如此一来,郑华军对祁同伟也是刮目相看,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答应了他调到乡政府,并且去紫溪村驻村的请求。
只是特别叮嘱,去了之后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如果觉得不适应,随时回来,再安排其他岗位。
另外,郑华军还特批了一台摩托车给祁同伟专用,做为下村的交通工具。
这年头调动手续并不是很繁琐,有了郑华军的首肯,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乡司法所由乡政府和县司法局双重领导,只要两边的领导签个字,再到县人事科盖个章,便可以完成全套程序。
去司法局要签字的时候,还遇到一个小波折。
祁同伟好说歹说,邱志国局长就是死活不答应,认为他是自毁前程。
无奈之下,祁同伟只能借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给了梁璐,梁璐又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梁群峰。
这种事,梁群峰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便让自己的秘书,以司法厅行政处的名义,把电话打了回来,建议邱志国尊重祁同伟自己的意愿,酌情处理。
邱志国放下电话后,干净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虽然邱志国也分不清楚上面的意图,但祁同伟既然能搬动省厅的领导出面,人际关系肯定不简单,他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三天后的上午,一辆小摩托孤单行驶在前往紫溪村的狭窄土路上,祁同伟头戴安全帽,身后座椅上捆了两个大蛇皮袋,里面装着脸盆、热水瓶等生活用品,外加一床被褥。
最近几天都没有下雨,经过暴晒后的土路已经完全干透,不必再担心陷车,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灰尘,把祁同伟弄得灰头土脸。
此时的他,像极了春运时期,不远千里赶回家过年的农民工。
紫溪村村口,有一棵直径好几米的千年古樟树,林有田和叶飞各自带着几个人,早就候在了这里。
林有田接到乡里电话通知的时候,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几天前祁同伟在酒桌上发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分明是个硬茬。而且他也明显感觉到,祁同伟对他不太友好,这番前来驻村,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
但木已成舟,林有田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硬着头皮迎接祁同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至于叶飞,前两天去乡里集市卖鱼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消息,这让他兴奋不已。
祁专家果然说话算数,这回下村,肯定带着尚方宝剑,要来收拾林有田。
但叶飞不清楚祁同伟具体什么时候来,于是便紧盯着林有田,眼看今天对方行动,立马喊了几个好兄弟,一起凑热闹。
为了表示自己对祁同伟的尊重,他甚至还花了一百块钱,把村里搞红白喜事必用的唢呐乐队请来助兴。
祁同伟刚一现身,古樟树下立马沸腾了起来。
林有田这边,几个村干部集体挥舞着小红旗,齐声大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叶飞那边,唢呐和锣鼓声集体作响,奏起喜庆的曲谱。
祁同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压根就不懂唢呐,虽然也能听出曲调里的欢快,但隐隐还是有一种自己要被送走的感觉。
于是赶紧下车,连续做出双手下压的动作,嘴里大喊道:“大家都停下,我是来工作的,你们不要搞成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了,祁同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立马又享受了一把身体被撕裂的感觉。
林有田派出妇女主任张秋香,叶飞则亲自动手,两人各拽着祁同伟一只胳膊,要往本方家里拉。
“祁干部,你一路风尘仆仆的,实在是辛苦了,先到我家休息一下。”
“祁专家,茶我已经泡好了,就是你喜欢喝的那种,先去我家坐会。”
“叶飞,你怎么回事,迎接乡里下派干部,是村委会的份内事,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祁专家是我朋友,大老远过来,我难道不应该招待一下,尽尽地主之谊吗?”
“……”
祁同伟被搞得实在烦不过,便把手用力一甩,挣脱了束缚。
“你们都别争了,我现在哪家都不去,先去村委会看看行了吧?”
“小祁领导,村委会恐怕不行,破破烂烂的,到处全是灰,没办法待人,还是去我家里的临时村委会吧。”林有田提议道。
“那确实,村委会的东西全被主任搬回家自己用了,现在里面空荡荡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叶飞嘴里夹枪带棒,狠狠戳了林有田的肺管子一下。
“叶飞,你有完没完,我给你脸了是不是?”林有田当众被人揭短,顿时阴下了脸。
“我说错了吗,你做都做的出,还不让人说?”叶飞针锋相对。
“马勒戈壁的,你们都给我闭嘴。”祁同伟快被这两个活宝给气晕了,忍不住爆出了脏话。
“我大老远跑来,不是看你们吵架的,你们如果实在忍不住,还要继续吵,那就滚远点,别让我听见。”
还真别说,两句话一骂,效果立竿见影,两边都停止了争执,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祁同伟。
这就是农村,有时候好好说,压根没用,发脾气爆粗了,反倒会有人听。
“你们不吵了是吧,那就听我说,我现在先去林主任家开个会,叶飞你把我的行李都搬回家去看着,我等下过去拿。”
叶飞本还有些不乐意,可一想到行李在手,说不定祁同伟还会在他自己家住下,顿时答应下来,带着几个人扛上行李,屁颠屁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