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了。”
牛头马面扯着镇魂链来到坑洞前,低头望了望还在底下坐着的薛齐云。
坑洞里很黑,黑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稀可以看到有那么个鬼影坐在里边,一动不动像个痴呆似的。
“天快亮了。”薛齐云说:“下了无间狱,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来世了。”
牛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汝自个儿做了那么多坏事,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还不如快些上路,也省的咱们费心了。”
薛齐云突然道:“我想自己了结。”
牛头马面互看对方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鬼在上路前,是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的,像他这样的临了上路想自行了结的,不在少数,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汝自个了结吧,吾等就不打扰了。”马面把镇魂链缚在了他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镇魂链是地府专镇魂魄所用,只要镇魂链一缚,饶是有天大的能力也解不开了,所以根本不用怕薛齐云会跑。
薛齐云抬手抓了一把土,又松手扬了它,像是这么多年的执念,化为了一场空。
良久,他仰头朝天凄苦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终于到头了,这万恶的情字……”
叶窈娘与沈兰亭并排走在山路上,气氛有些微妙,谁都没有说话。
那些山鬼被牛头马面带走之后,鬼气消散,整个齐云山都明朗了起来,风也能吹进林间了,树叶哗哗响着,有了原本的生机。
须臾,沈兰亭开口问道:“薛齐云说的那个第二种,是什么?”
叶窈娘怔愣了一瞬,又立马回答道:“没什么。”
“不想说?”沈兰亭步子顿了顿,随即又继续走起来,“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真没什么。”
本来是没什么的,她重复这一句,倒像是有什么了,于是话锋一转道:“你的伤没事吗?”
沈兰亭抬眼看了看她的颈间,又看了看她的手,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的伤没事吗?”
“我没事。”
“我给你疗伤。”沈兰亭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她之前给他下的禁令还没解开,叹口气,“你把禁令解开。”
“什么禁令?”叶窈娘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在江渝县,你那时下了一个不让我给你疗伤的禁令,到现在还没解开,你忘了?”
经过沈兰亭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叶窈娘嘿嘿一笑,“算了算了,禁令我不给你解了,你也不用给我疗伤的,这点伤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她又道:“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傻,毕竟有谁会不希望自己的伤早点好。但是你修炼也不易,所以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自己的法力了。”
沈兰亭淡淡的道:“法力用在你身上,不叫浪费。”
法力用在自己的灵主身上,当然不叫浪费,但其实,他自己留着才是最好的。叶窈娘只笑笑,没说话。
二人继续低头走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道声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沈兰亭转过头来看她。
“反噬,如果没有契约,你也不会遭到反噬。”
“哦,反噬啊,没事,疼那么一会而已,过去那会就不疼了。”沈兰亭说的那么轻飘飘,好像他从没疼过一般。
事实上一定很疼吧,锥心入骨的那种。
沈兰亭从来不把自己的苦说出口,再苦再难他都自己忍受着,这样的人,他果真配得上鬼王之位。
山脚。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叶窈娘大老远就看见牛头马面站在这里了,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吾等在这等叶道长呢。”牛头道:“吾就是想知会叶道长一声,那鬼新郎说他想自行了结了,吾等便不带他回地府了。”
自行……了结?
薛齐云竟然选择自行了结,这太让人意外了。但转念一想,其实也对,薛齐云那么傲,定是不愿沦为阶下囚的。
马面道:“叶道长既已知晓,那吾等便告辞了,道长记得有空来地府做客。”
叶窈娘点头应道:“好,二位慢走。”
牛头马面对她拘了个礼,身形一晃消失在了眼前。
待他们一走,沈兰亭突然开口道:“着火了。”
叶窈娘心一惊,连忙问道:“哪里着火了?”
沈兰亭眼神示意她看向身后,叶窈娘这才发现林子周遭烟蒙蒙的,空气中还有一股子烧焦的味道,连忙背身朝后看去。
齐云山顶已经烧着了起来,浓烟冲天而上,一圈滚动着一圈,与还未曾完全明亮的天空融为了一体。
叶窈娘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是我放的火。”
“我知道不是你放的。”沈兰亭道:“是薛齐云自己放的。”
薛齐云自己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没等叶窈娘开口问,这时山下传来一声呼喊:“窈窈——”
想都不用想,窈窈这个称呼除了司守约又有谁会喊呢。
一般这种情况沈兰亭应该都是极其不耐烦才对,因为只要看见司守约他就不高兴。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沈兰亭竟然有些出奇的笑了,他说:“这小子怎么回来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叶窈娘朝着山下回应一声:“我在这里——”
她转头又问沈兰亭道:“你为什么笑?”
“我遭到反噬的时候,那小子怕你看不到我着急,硬生生的扛着我走了我一路。”
沈兰亭感慨道:“唉,扬万里那么聪明又会演戏的人,怎么教出来了一个傻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