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十一点的杭城,万家灯火阑珊,小吃街仍然热闹,静谧美好。
小女孩一个人走在那条繁华的街道上,说来,到了这边,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独自走这条街道。
她漫无目的,晃荡在街心繁华,像一个被抛弃的小猫,在找栖息之地。
摊煎饼的大叔还在,看到小女孩,把她拦下,操着热情的嗓音问:
“小姑娘,来个煎饼吧!”
沈泠羡转头看着煎饼摊,上次也是这儿。
老板见到沈泠羡面容,认出来是老顾客,笑嘻嘻地说:
“那个小男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啊?”
本就是平平常常的询问,沈泠羡却不小心流下了眼泪。
止不住地哽咽。
手心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有她给徐知珩的最后一条短信:
骗子。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
正月十七,一中开学的日子。
有两大要闻。
第一个,沈泠羡以149的数学竞赛成绩,成功取得了数学竞赛杭城赛区第一名,获得参与国赛的资格。
魏坤航以138分,与之失之交臂。
第二个,徐知珩走了。
不知道所谓的“走了”是什么意思,反正学校是见不到人影了。
所有人,肉眼可见变化最大的,就是沈泠羡。
每天麻木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看似什么都没变,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的心情很不好。
“阿珩就这么走了?”
陈思恬坐在花坛边儿,看着又一次因为逃课被罚扫操场的朝御,兢兢业业地扫地。
男生仍然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只是眉目似乎不太高兴。
“别提那个混账。”
徐知珩确实走了。
以极其决绝的方式,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消失了。
陈思恬心里也清楚,那么多年的交情,徐知珩都不辞而别,他的难受不会少一点。
心中有些懊恼不该提这件事情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冬季格外冷,似乎回到了蓉城,小时候那个寒风刺骨的地方。
她下意识搓了搓手。
朝御瞥到她的小动作,轻啧来声,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扔给她,有些责怪的语气:
“外面冷,回你教室去。”
女生笑嘻嘻地接过手套,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手上套。
带着点余温,很暖和很暖和。
“羡羡,羡羡,在这儿呢!”没来得及回朝御,陈思恬转头就看到了沈泠羡。
她穿着棕色的长款羽绒服,长度到小腿,带着一个贝雷帽,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杯,估计是刚刚去接热水了。
女生眉清目秀,大大的眼睛却感觉没什么光,瞳孔似乎没什么焦点。
只怔怔地盯着前面的一男一女。
见到声音的主人,也只是很轻地,迟缓地点点头,朝他们走过去。
“恬姐,哥。”
仍然是从前软软的调子,听不出什么声音变化。
“嗯。”朝御淡淡嗯了声,继续扫地,
陈思恬从花坛上滑下去,伸手去勾她的手指,摸到冰凉一片,她下意识惊呼:
“羡羡,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
说着赶忙将另一只还没来得及戴上的手套戴在她的手上。
朝御闻言,放下手里的扫帚,朝她走去。
用衣服擦了擦自己的手,摸上沈泠羡的额头,却是火热一片。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朝御责怪地问道,但语气却不严格,反而很温柔。
二人火急火燎把沈泠羡送进了医院。
冬季的医院总是有格外多的病人,好多人熬不过这个季节。
差一点,沈泠羡觉得她也熬不过去了。
朝云德和黄蔓菁仍然很忙,忙着出差,忙着应酬。
就连沈泠羡生病,朝御都没能打通电话告诉他们。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陈思恬和朝御照顾着病床上的小人儿。
陈思恬去租到了最后一架陪护床,沙发勉强能够躺下朝御一个人。
两人就这么陪在沈泠羡身边。
帮沈泠羡收拾衣服的时候,陈思恬在兜里摸到一张有些发软发皱的纸,展开一看,才知道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单。
年级一千八百个学生,成绩单共十一页,她只留了一页。
第一页。
上面能够看到一个人的名字。
第十名。
语文:119,数学:145,英语125.5,理综:293,总分:682.5,班级:1,年级:10。
那张纸该是被她展开又叠放,来来回回很多次,折痕处的名字都快看不见了。
陈思恬莫名眼眶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怕吵醒沈泠羡,她默默地揩了揩眼泪,却在不经意间对上沙发上朝御的目光。
两个人遥遥相望,心里的悲伤在那一刻的共情达到了顶峰。
该是不出现,便可不相忆。
沈泠羡大病一周,正所谓病去如抽丝,她像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唯独不同的是,她自请搬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那个位置,和高二十六班从前某个人的位置,一般无二。
陈思恬秉着舍命陪君子的想法,搬到了沈泠羡的前面。
就这样,高中生活仍然在继续,似乎那个人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可是,于沈泠羡而言,他始终在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朝御曾在某个夜晚敲开她的门,问:
“为什么不联系他呢?”
当天晚上,杭城下了一场大雪,飘窗上都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朝御始终记得那天沈泠羡的神情和她的话:
“我曾经在见到他的时候,心跳快了很久,现在也因为他的离开,心死了一段时间,这不就抵平了吗?”
“你怪他嘛?”朝御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总觉得她身上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冷静。
女孩失笑,像是听见笑话一样,自嘲地说:
“不怪,我只怪我自己,怎么那么容易把自己弄丢。”
那段时间简直不像她了。
后来的很多个晚上,沈泠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企图催眠自己,遇见徐知珩,只是她的一个梦。
梦醒了,他完美抽身,留她一个人沉迷在雾里,不着南北。
古人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竟然在最懵懂的年纪讲述最深刻的道理。
道理都懂,但事实是,世人往往撞了南墙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