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堂不自觉一笑，她半倚在卡座上，挑起下巴看着闻云骁，眼中看上去肆意，再往里看便是一片漠然。
“我喝酒你还收钱？这么不地道？”
许堂眼中带笑，眼神却突然一顿，风铃响过，她看着门口的男人，嘴角可见地往下。
她似乎在一瞬间突然带起了自己所有的防备，起身倒酒，避开闻云骁怀疑的目光，看着酒缓缓倒入杯中。
“哎，我说你真和谈庭分手啊？你确定？”
许堂嘴角带着浓郁的嘲讽，酒杯碰着茶几，玻璃相撞，有着清脆的声音。
“本来就是玩玩而已，什么背不背叛的，那都是小孩子才玩的事情。老子睡也睡了，倒是不亏……”
许堂这番“流氓”发言，让闻云骁有些发愣，什么背不背叛，怎么不在我的意识范围内？
而他身后的谈庭却突然止住脚步，突然攥紧双手，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同样的对话，类似的话语，就在Free酒吧二楼曾经发生过。那时他们挣扎，反抗，在冬日找到最相似契合的灵魂。
现在，却在许堂的酒精中逐渐消失殆尽，彻底抛弃。
“哎，要说我们当时打的那个赌还真是不错哈，一个月，我就把他拿住，谈了一年多，这反差感确实挺新鲜的哈，就可惜……”
一记重响，许堂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抬眸看着闻云骁。
“我不爱他了。”
物理意义上的重响就像一记钟声敲在谈庭脑侧，他看着许堂，声音很小，小得只有一个人能听到，似乎是喃喃的。
“阿姨你看，她真得知道如何说，能逼退我……”
“她是爱我的吧，她甚至不舍得把我母亲的事情告诉我，控诉我……”
谈庭缓缓走到许堂面前，看着她那一头奶白色长发，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他笑着，身体颤抖。
“阿堂。”
从谈庭走来的那一刻，许堂就注意到了，她抬眸看到谈庭的时候，撞到那双眼眸的时候，眼神恍了一下。
下一刻，不等许堂反应，那双炙热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在五官一处处停留，似乎是想要把她记下来，害怕遗忘。
“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他转身离开了，许堂突然站了起来，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这一刻她似乎明白，谈庭是真得走了。
他脊背挺直，上面似乎有一座大山，从他六岁的时候就压在他身上，逼迫他不停妥协，不停舍弃，不停支透。
许堂那天在医院里听着季云深说了所有的事情，关于谈庭，谈家的一切，她深知那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但是她也很清楚谈庭的选择。
而谈庭去年的生日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许堂笑了笑，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她直接搂着那瓶威士忌放声大笑。
她许下的是，和谈庭过下一个，每一个生日，在一起。
而谈庭的两个生日愿望，一个与许堂一样，一个就是洛辞，洛辞还是做了手术，差点生死未卜。
许堂躺在卡座上，透明的酒液顺着许堂下颌线落下，滴在锁骨上，她脱了高跟鞋踩在她的专一卡座上，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绚烂的灯光。
灌醉吧。
灌醉吧。
不省人事以后，再醒来以后，就一定会好的。
什么罪犯，强奸犯，过去的火灾，男朋友，都和我无关。
闻云骁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但是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愣了愣，偏着头眨眼看着许堂。
“哎，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赌了？还有，你想没想过那个畜生出来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
许堂叹了口气，偏头浑身醉意看着他，语气飘忽极了。
“我躲呗，没办法，我怕死。”
“躲？你现在读书，才大二，你能躲去哪儿？”
去哪儿？
许堂伸展着臂膀，她长舒一口气，想着谈庭给自己留的所有退路，真得是时刻为她着想。
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差不多一辈子就遇一辈子吧。
*
许堂早就和老师这边协商好去英国的时间，她看着面前气冲冲的许志国和一脸为难的林素芳。
“一定要去英国？”
尤其是林素芳，好不容易林超回来了，她还得拿钱去接济这个哥哥，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钱……但是现在……
许堂要去英国，好歹得拿着钱让她远渡重洋吧？
许志国则有些难堪，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但是以现在这个情况来说，资金的流转什么的，确实不是……
他有钱，但是在犹豫，不舍得给许堂，哪怕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一定要去。”
林素芳则有些苦口婆心开口，她皱着眉，不停敲着桌子。
“阿堂啊，要不就留在江大，我听说你现在这个成绩每年拿奖学金很多啊，不如就考本校研究生？”
许堂顿时就来火，她奶白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叛逆，而许志国最讨厌的就是许堂这副模样，不服管教，怎么看怎么厌烦。
“当我借你们的，我一定还。”
“不是！许堂，你就不能替我和你爸爸想想吗！简直是没良心，一百万，一百万啊！两年，你一定要读两年吗！”
许堂锐利地看向他，眼神寒冷，她突然猛地拍桌怒斥。
“那就应该看你把钱全部给林超吗！怎么，出了牢狱就是废人吗！还有你！”
许堂看向许志国，气得胸口起着幅度，她脸上打着浓重的粉，遮盖她乌青的眼圈，已经不知道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你要是敢把林超弄进公司，我跟你没完。”
“林超出来了，我不想留在江市，我想活下去，有错吗！他当年故意伤害的罪行是法官判的！”
“爸，放我走吧。”
“算我求你。”
许堂笑着落泪，半跪在地上，已经将姿态放到最低，许志国从听到“林超”两个字开始，脸色就已经开始黑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林超出狱了！”
他转而愤怒地看着林素芳，然后憋着气往桌上拍着一张银行卡，转身拽着林素芳去了房间。
泪水落在地板上，许堂擦掉眼泪，演戏嘛，谁不会演啊？
她站了起来拿着那张银行卡，回头看着站在房门口的许皓，从房间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行李箱。
“我这次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甚至是你的高考，我都不确定。”
“还有，你不要再联系谈庭了，也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我。”
许皓抬眸看着她，面对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以及刚才在外面听到的对话。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姐。”
说出的时候，语句干涩，许皓感觉眼睛有些酸，声音颤抖。
“我送你去机场吧。”
说着，他就要接过许堂的行李箱，许堂则率先往后退一步，她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去。”
*
机场
许堂拿着登机牌，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人流川息不止的机场，每个人都在忙碌。
她看着手腕上的银色手链，那个十字架还吊在那里，与脖子上那个十字架遥相呼应。
许堂笑了笑，没有回头。
而在机场大厅的角落里，男人坐了很久，他看着那天所有的飞机起飞。
谈庭摩挲着腕上的手表，仰着脖子，思念他亲爱的姑娘。
她离开了，他害怕她不再回来。
这一年冬天，很长很长。
长到谈庭忘记时间的概念，在一切虚无的时候，在那个宇宙空间里，找不到自己。
“阿堂。”
“阿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