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季云深把许堂送进了医院，就像是身上安装一个应急系统一般，在剧烈反击以后，她整个人回归一种异样的平静，或者说是空洞。
她正在清创室清理手上的伤痕，眼眸低垂，护士看着她身上遍布的痕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无法想象许堂是怎么面不改色地，甚至连一句痛都不叫。
季云深指尖燃着烟，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闻云骁”的页面，迟疑了很久。
直到火光温度烫到指尖，他才慢慢反应过来，掩面轻笑，按灭手机，大步向许堂走过去。
“最近小心不要沾水，三天后记得来换药。”
护士轻声嘱咐着，许堂神色淡然，浅浅一笑。
她侧目看着站在一旁的季云深，眼神闪烁，哑着嗓音开口。
“有烟吗？”
*
医院外长椅
许堂熟练地点燃香烟，缓缓吸入，然后吐出奶白色烟雾，她神情惬意，就仿佛刚才差点遭受性骚扰的女人并不是她。她浅浅一笑，手腕随意搭在扶手上，侧目看向一直看着她的季云深。
“季先生，他们能进去吗？”
季云深摩挲指腹，骨腕上的表显示着他尊贵的身份。
“你想他们进去吗？”
烟灰悄然落在雪地上，许堂哑然失笑。果然，在任何一片土地上都是这样，权势与地位永远占据主导地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公正。
她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季云深中指上一直戴着的素戒上。
“你为什么帮我？”
“仅仅因为我是骁哥的朋友？”
季云深一顿，偏头眼神认真地看着许堂，清冽声音响起。
“不，因为你很像我的未婚妻，尤其是性格。”
他下意识地吻上中指那枚戒指，眼神虔诚，就像是进藏路上三步一叩首的苦行僧。许堂并未觉得冒犯，而是在他语气中听出淡淡的苦涩。
她偏头示意季云深继续讲下去。
“我和她是在酒吧认识的，她要强，倔强，不服输。当时我被家族的人算计，没了半条命，她二话不说就拿着酒瓶往对方头上砸，而且放话说，我是她的人。”
季云深低哑失笑，那双瞳孔中充斥着浓郁的思念，其中隐隐泛着泪水。
“我们其实是，从小就订婚。但是因为我常年在国外，并没有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她呢，从小叛逆不服管教，天天在酒吧混来混去，玩得一手好骰子，当时就是她手把手教我的。我都做好要逃婚的打算了，但是长辈安排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们都愣在原地。后来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本来故事走到这里，应该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对不对？”
季云深抬头看着许堂，眼泪“哗”得一下顺着眼角落下。
许堂愣住，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就听到季云深自嘲的笑意。
“她死在我们订婚的前一夜。”
“车祸。”
淡淡的一句话，平缓的语调，但是却让许堂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睫毛闪烁，做了一个吞咽动作，此时此刻天边泛起鱼肚白，缓缓地，朝阳升起。橙色光芒混杂着其他色彩罩在众人头顶上，许堂下意识看向季云深，只见他苦涩笑着，望着远方。
“已经五年了，我还是很想她。”
“每一天我都会看她的照片，我只害怕有一天我记不清她的模样。”
许堂指尖颤抖，她看着季云深，手臂上消毒以后带着火辣辣的疼痛感，但是让她觉得更加清醒，她轻声道，声音颤抖。
“我和她，长得像吗？”
听到这句话，季云深还真就转过头细细打量许堂，从眉毛，眼睛，到鼻梁，嘴巴，他眼神中融合着复杂的情绪，干裂的嘴唇上泛着血丝。
“不像，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但是许堂。”
许堂挑了挑眉，听着季云深话语中突然的转折，下意识就往他那边看。
“你的处事作风，性格秉性，与她很相似。”
“但是这样，有利有弊。”
季云深拍了拍许堂的肩膀，声音颤抖，像是怀念故人一般。
“有的时候，要学会依靠他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
*
派出所
民警对许堂进行例行检查以后，就直接让季云深请来的律师安排好，后面的一系列章程许堂都不用出面。季云深递给她一部崭新的手机以后，就离开了。
礼貌而又克制的距离，令许堂很舒适。
她坐在派出所的凳子上，插上手机卡，登上所有的通讯软件，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一天前她记得自己还坐在来京城的高铁上，手上还握着谈庭给她的红糖水，很烫，很暖。
但是现在，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倒是够狼狈的。
许堂低头失笑，看着微信里谈庭发来的几条消息，应该是他醒来以后发的。
【醒了没有？】
【阿堂，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你昨天安全到酒店了吗？】
【看到就回我一个消息好吗？】
【阿堂。】
她看着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想到刚才季云深与自己说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谈庭。她犹豫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传来清脆的铃声。
是谈庭。
“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长长的舒气声，谈庭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许堂则懒懒打了个哈欠，假装是自己刚刚睡醒的模样，对着谈庭道。
“怎么了，我刚刚起来，睡了个懒觉。”
“没事，怕你昨天晚上不太安全，毕竟小姑娘长得太好看，怕被别人觊觎。”
许堂扑哧一声笑着，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以及警察忙碌的身影。
“怎么可能，我这么厉害，谁要是敢伤了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语气里面带着轻佻，但是电话那头的谈庭眼神突然一顿，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许堂急促开口。
“那个我老师叫我了，先去开会啊，回头给你发消息。”
“好，记得要吃早饭。”
“谈先生，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应该是午饭。”
许堂和他打趣着，一切都像是正常的交谈，电话挂断以后，身边的女警担忧地看向她，许堂真的是在遭遇这种事情以后情绪最稳定的一个人。
甚至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
“许小姐，你确定不告诉你男朋友吗？”
许堂摇了摇头，对着女警笑着：“他现在遭遇到的痛苦，不见得比我少。”
另外一边，吴绍看着挂完电话一直在深思的谈庭，不解地在他面前打了响指，语气中充满疑惑。
“你在想些什么呢？”
“许堂不是没事吗？”
谈庭摇了摇头，眼中因为昨晚不安的睡眠布满红血丝，他声音颤抖，憔悴得吓人。
“她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