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敲门声响，吴远对吴绍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开门。吴绍耸了耸肩，开门就看到带着风雪进门的谈庭，他顿了顿，身后的华生医生热切地和吴远打着招呼。
“嗨，吴医生，好久不见啊。”
谈庭和吴绍很有眼力劲儿地直接离开，他们坐在门外冰冷的银色长椅上，吴绍看着他疲倦的神色，声音清淡。
“刚刚送完许堂？”
谈庭点了点头，手机被他按灭反扣在椅子上，整个人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
“对，她去京城参加演讲比赛，挺久的。”
吴绍看着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里面痛苦的声音，喉结滚动，问着谈庭。
“洛阿姨她现在脑癌晚期，再加上躁郁症和精神分裂，你身上钱还够吗？”
谈庭指尖颤抖，办公室里面似乎都能听到吴远和华生医生用英文争论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混杂着吵闹声，依稀能听出焦点是，是否应该坚持保守治疗。
他浅笑着，嘴角露出一分苦涩。
“够，我们的洛女士前半辈子那么辉煌，可是为我攒下很多老婆本，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他起身拿起手机就去一楼缴费。
*
一楼 缴费大厅
这个点正是缴费人流高峰，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们裹着羽绒服，浑身抖着激灵，有些人是刚从对面银行里拿出的人民币，就这么藏在怀里，生怕别人拿走了一般。
谈庭握着手机，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在队伍最后面排起了队。
突然，有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往旁边那一列队伍看过去。
只见闻云骁裹了一件大貂，右眼下的断眉显得整个人狠厉极了，他撸起袖子看着面前碰瓷的老人家，声音粗犷，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哎！我说老人家，咱们这儿可是医院，又不是什么马路边上，你还搁这儿摔倒呢！”
“老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一万块钱？我呸！别说一万，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有钱搁这儿做慈善呢！”
“什么！你有精神病！妈的，老子还精神分裂呢！”
谈庭扑哧一笑，闻云骁倒是挺有趣，那老人家居然也不会察言观色，像闻云骁这样的，他不出来讹人就不错了，如果还想占他的便宜，那就是没门。
队伍很快，也许是因为另一侧队伍的争执，那老人家看自己顺不到钱离开了以后，就干脆离开了，他离开之前还骂了闻云骁几句。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事！”
看啊，永远不要以一个年龄群体或者职业类别去划分一类人，因为人就是这样的，有好有坏，老人家讹人，可能只是坏人变老了。
闻云骁嘴边摇着烟，但是碍于医院的规定，迟迟没有点上。
直到他侧目瞟到一旁细细打量自己的谈庭，咬烟的动作突然顿时，眨了眨眼，嘴角的轻蔑化成一个浓郁的笑容，他把烟随意扔进包里，声音冷淡。
“哎呦，这不就巧了。”
谈庭垂眸一笑，比起闻云骁的大包小包，自己这副精简的模样倒是显得像个病人。
两人缴费后，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下，闻云骁嘴角带着笑意，从包里摸出那支已经瘪了的烟，摩擦打火机，燃了起来。
他下意识低了根烟给谈庭，没想到谈庭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低哑。
“我戒了。”
闻云骁一顿，想着那天许堂叮嘱自己不许把谈庭带坏的场景，咬着烟嘴一笑，牢牢锁住谈庭。
“许堂不在，女朋友不管，真得不抽？”
谈庭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看着闻云骁痞坏的模样，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给许堂告状，到时候好不容易帮许堂戒的烟，一朝回到解放前。
到时候要是还拿这个作威胁，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就这么坐着，特别想去年初冬时在医院门口的相遇，但是这一次，闻云骁主动开口讲话，挑破了这个僵局。
“我，我姐姐得了躁郁症，她比我大八岁，是个职业歌手。她二十多岁就参加选秀出道，整日处于高压的环境下写歌，而我整日就知道出去混，给她找麻烦。”
闻云骁垂眸自嘲地笑着，自己小时候总觉得姐姐看上去光鲜亮丽，为什么还要处处管束自己，真觉得自己丢了她的脸吗？
“直到她被爆出来服用成瘾性药品，所有人都把她推入舆论的高峰，那一年我本应该高考的。但是因为整个家里都被记者堵住，我当时还以为我姐真得犯错了。”
他指着自己手中的烟，对着谈庭晃了一晃，声音透露着几分苦涩。
“以为，我姐真得沾了什么不能沾的东西。”
“她也不解释，最后警方带她去检查，证明她真得没有沾。”
漫天大雪突然飘落，闻云骁猛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头半仰在长椅上，双眼空洞。平淡的语调，讲述着一个女人悲催的过去。
“但是，我姐姐彻底毁了。记者依旧不依不饶，他们想知道我姐姐到底是为什么服用，然后扒出来了，她具有严重的焦虑躁郁，而他们口中的成瘾性药物，只是，处方药而已。”
“事情过去之后，所有人都在对我姐姐道歉。”
“那一天，我高考成绩出来了，没过线，只能上个专科。”
闻云骁缓缓吐着奶白色烟雾，那张脸庞显得整个人无比脆弱，似乎再强硬的人都会有他柔软的存在，以及不可言说的秘密。
谈庭一直淡淡地听着，成功扮演着倾听者的位置。
他偏头看着闻云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姐姐就给了我一张卡，里面有五千万。”
她和我说：“云骁，你已经满十八岁了，咱们父母很早离世，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以后天高云阔，你随意闯荡。我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我现在写不出一首歌，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
“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吧。”
“娱乐圈会淡忘我的，我也会淡忘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