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拉起顾南枝，向着医院外走去。
“为什么不做了？你不是很想要孩子吗？”
“不要了。如果要孩子牺牲的是你的身体，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顾南枝跟在周行身后，心头涌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天知道，这几年她有多难受、多煎熬，无数次她都想要放弃。
可她不想让周行失望，她永远都忘不掉周行提出要孩子时，眼里期待的光。
他说：“南枝，我后悔了，后悔年轻时那么冲动。我现在好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融合了你我优点的孩子。他也许长得像你，也许长得像我，亦或是咱们样貌的融合。
我们看着他从软软的一个小团子，逐渐长大成人。他也许会像你一样当个画家，或者像我一样当个学者，他的身上将拥有无限的可能性，而我们就是这可能性的见证者。”
周行的目光和理由让她无法拒绝，她也沉浸在了那美好的可能性里。
可是现实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打击着她。
打排卵针、取卵后身体的各种不适她都可以忍耐。
但当小小的胚胎移植进入她体内，她正满怀期待这个小家伙长大成人的时候，孩子却突然没了，那种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离希望最近的那一次。那是她怀孕最长的一次，已经五个月了。
可突然有一天孩子不动了，甚至早上都还好好的。
检查过后，医生告诉她孩子胎停了，只能终止妊娠。
原本医生建议剖宫产。可她知道，剖宫产后最好得休养上两年，过早的再次怀孕，子宫瘢痕没有完全恢复好，极有可能会造成子宫破裂。
尤其是她的年龄本来就大，恢复能力本来就差，要等待的时间就更长了。
她等不起！
于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引产。
宫缩的疼痛让她几度昏厥，孩子从身体里流逝的那一瞬间，她整个心都空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带着孩子离开，她多想叫住她，她多想看看这个期待已久却最终无缘的孩子，可她已经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孩子的逝去，似乎也带走了她曾经全部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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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次真的想好了吗？现在虽然困难点，但我们还有机会。如果再过几年，可能我一点生育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会。”
顾南枝凝视着周行的眼睛，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周行的眼神很坚定，她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决定好了。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有一丝如释重负、有一丝遗憾、又有深深的迷茫……
她有过期待、有过挣扎，也无数次地想过要放弃。
可当放弃这个选项真正递到她手中时，她又有些无所适从。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她真的还能承担再次失去的痛苦吗？
就这样吧，也许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告诉自己说。
一路上相顾无言，顾南枝坐在副驾上，沉默地看着窗外。
周行时不时会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顾南枝。他发现，很多时候，她的眼神没有焦距，更多的是坐在那里发呆。
这很不寻常，顾南枝是绘画专业出身，她有一双总是能发现美的眼睛，无论是多么平凡细微的事物。
以前周行总是开玩笑说，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用阿南的眼睛去看世界，一定会特别美好。
可现在，她却呆滞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世界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吗？
周行的心顿时被撕扯一下。
车停了，周行将顾南枝带到了她最喜欢的御膳坊。说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
“阿南，下车了。”周行叫了好几声，顾南枝才反应过来。
饭桌上，周行点了好几样顾南枝爱吃的菜，可她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夹上一两块就不在动筷子了。
“你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顾南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不饿。
印象中，最近每一次一块吃饭，她似乎吃的都很少。
反应迟钝、食欲减退、心情低落，周行瞬间想到了抑郁症。
但愿这不是真的，周行眼神沉了沉，拿着筷子的手也紧了紧。
第二天，周行便邀请了心理学方面的好友许知。
在和顾南枝聊了一早上以后，许知又顺势去画房看了顾南枝最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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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许知沉痛道：“阿行，你猜的没错，南枝确实患上抑郁症了，甚至还有向重型抑郁症发展的趋势。你知道，一旦发展成为重型抑郁症，可能会有自杀的倾向。”
周行张了张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原因呢。
“阿行，听我一句劝，你们都已经这么大年龄了，孩子这个事就不要强求了。我听得出来，孩子的事情让她很焦虑，她已经无法再忍受流产的痛苦了。
阿行，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可能只需要提供一颗精子，失去孩子可能无痛无痒。可女人不一样，她们怀孕的每一天，都在和那个孩子产生感情、产生羁绊。孕育的时间越久，积累的感情越多，失去的时候就越痛苦。
阿行，这么多年你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因为孩子的问题搞得夫妻感情破裂、家庭破裂，这真的值得吗？”
许知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两人，也是两人多年感情的见证者。
他接手过很多抑郁症和其他心里疾病的病患，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和身不由己。
他知道，顾南枝的状态已经岌岌可危，根本没办法经受更多一次的打击。
其实，还有一个最坏的结局，他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家破人亡。
如果再任由事情继续发展下去，顾南枝极有可能会自杀。
为了孩子，失去多年携手共进的妻子，真的值得吗？
他也不希望那一幕发生，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余生都活在自责和愧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