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李思男脾破裂导致失血性休克,幸亏送医院及时否则性命难保。由于失血过多,程秉驰还输血给她,两人血型刚好相同。程秉驰和翁小羽轮流照顾。
李思男手术后三天就要出院。她觉得花了太多钱,又是手术又是各种检查和药物,可程秉驰和翁小羽都劝她安心养病,不要多想。她实在过意不去。程秉驰说:“让你受连累我才过意不去啊!”李思男说:“我反正是贱命,不值钱的!”程秉驰一阵心酸:“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
李思男住院期间,隔两三天就收到催缴单,先后交的三五千不等的押金根本管不了几天。这也是李思男着急出院的原因。程秉驰和翁小羽知道费用不会便宜,但却也没想到钱支如水。医生第一天开的抗生素就是章耀东的头孢K,在程秉驰的坚持下才换成了施友盛的头孢Y,但不论是哪个都有百分之三十左右不等的回扣。处方中还有好几种可用可不用的辅助性用药,虽然不知道是谁代理的,但单价都在五六十元以上,不可能没回扣。而且部分检查在程秉驰看来也是治疗科室照顾检验科室生意的。
最后李思男出院总计花了两万多。程秉驰和翁小羽估算这里面药品和耗材回扣加上过度医疗的费用至少在一万元,也就是说近一半的费用是额外支出的冤枉钱。以前他俩是卖药的受益者,而现在却成了受害者。当他们站在患者角度时,就感受到了利益严重侵害。
怪不得以前在榕岗洲时人们都说医院进不得——那是榨钱机,吸血鬼。很多人宁可忍疾耐痛也不进医院。其中一些人小病拖成大病,最后一进医院就因病致穷,甚至倾家荡产负债累累。真可谓医院猛如虎!
对于这些外出打工的人,在没有医疗保险的情况下,医院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望而却步的地方,而这其中回扣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想起榕岗洲每年挑担来来往往的农民工,程秉驰就感到良心不安。他有作家的悲天悯人情怀。又想到自己日益衰老的父母也将成为医院常客,不免担忧起来。他开始重新审视卖回扣药这件事,这不仅是违法更是荼毒生灵。
后来,程秉驰带翁小羽回老家见父母,正逢她母亲患病住院,一样付出了普通人家所难以承受的高额医疗费。他又切身地感受到回扣药这一行坑人害己。他想起母亲曾说的一句话——做害人的事最后绕一圈又会落到自己头上。这正是因果报应的显现。他萌生了退意。
李思男住院期间,有警察来做笔录,可事后终究没能抓住那三个歹徒。程秉驰知道就是章耀东指使的,可没有证据。他鄙视章耀东不光明磊落,只会躲在背地放暗枪。倘若章耀东站出来,他反而会另眼相看,可他知道这位师兄没种,与这种人再纠缠下去一点都不值当。为了翁小羽,他也不能和这种下三滥纠缠下去。他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好还,人各有报”。遇到章耀东这种人,程秉驰深感不幸。
李思男出院那天,一个人正与他们擦肩而过。这人坐在公交车上两只腿夹着行李箱,背包搁在箱上,身体瘫靠在椅背上惆怅地望着窗外的红树林医院。此时,翁小羽的车载着程秉驰和李思男与公交车对向驶过。
这人在榕岗洲下了车,背着包拖着箱子向里面走去。迎面三两成群的人扛包拖箱拎袋向外走,大家好奇地瞧着他。这人来到榕洲街入口,发现两旁的房子墙面上都画上了红圈,圈里写着“拆”字,宛如古代囚犯身上穿的囚衣。往里望去,榕岗洲变得冷清萧索。
此人从路旁算命瞽瞍摊位前走过,看见老人禅定一般地坐着。一旁的小盲人靠着墙打着盹。他停顿了片刻,拖着箱子向前走去,没走多远又驻下脚,犹豫了片刻踅了回来,在老人面前坐了下来。算命老人突然开口:“别人都要离开,小伙子为什么还要回来?”此人大惊,仔细打量着老人,问:“你怎么知道?你是盲人吗?”算命老人笑了,慢慢把眼睛睁开,那苍白无光的眼珠吓此人一跳。此人好奇地问:“老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是又回来的?”老人笑而不答,问:“事业发展不顺吧?”此人更感惊奇,立刻振作了起来。
此人正是伍翼凡。算命老人问了他的出生年月时辰,然后就开始口喃指掐。待老人停止,伍翼凡着急地问:“是不是我命不好啊?”老人不吭声,过了片刻,皱着眉头说:“乾坤错位!你母亲很凶父亲很软吧?”伍翼凡大惊失色,感觉面前的老人似神仙,居然能算得如此准。伍翼凡顿时情绪激动:“您算得太准了!我很受累我的家庭。我母亲很强势,使我性格受到很大影响,导致我现在做什么都失败,一事无成。以前,我小时候……”
伍翼凡讼往怨今,滔滔不绝,说了近半个小时。老人任由他倾诉,不说一句。伍翼凡说着说着泪珠涟涟,忘了四周有人,此时身旁已站了一个候着算命的人。一旁的小瞎子也从打盹中端坐了起来。伍翼凡看他了一眼,觉得自己和他一样惨。
伍翼凡倾诉完后,拭去脸上泪水,说道:“老先生,既然您什么都知道,那您说我该怎么办?”老人说:“你的人生有些错乱。你明天再来找我,我给你一样东西,帮你驱邪匡矫!”
伍翼凡给了一百元算命费就离开了,没让对方找钱,老人很感激。以前听人说瞎子算命怎么准,他绝不相信,认为那是封建迷信,现在他不得不信民间隐藏着高人。他固有的唯物主义信念开始动摇,开始怀疑以前的认知。他期待明天早日能拿到老人的驱邪之物。
就在伍翼凡转变信念时,有一个人的理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这天,红树林医院肿瘤科住进来一个肝癌患者。该患者由于进行了化疗身体很虚弱。其主治医生曲琦炜考虑用即可抗肿瘤又具有增强免疫的中药注射液治疗。曲琦炜看见形容枯槁的老人穿着极其简朴就决定使用中药注射液Ⅱ。虽然他处方章昊洋的中药注射液Ⅰ更多,但考虑到性价比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中药注射液Ⅱ,对于这种经济条件一般的重患者,他会为他们设身处地地着想。曾经因为怨恨伍翼凡,他不使用中药注射液Ⅱ,后来伍翼凡不见自己居然委托他人与自己联络,这更让曲琦炜气愤。伍翼凡创业后,在新代表的公关下,他才用了一点中药注射液Ⅱ,发现效果比中药注射液Ⅰ好,而且价格也更便宜。
然而,事与愿违,患者家属不领情。老人的儿子拿着药品说明书找到曲琦炜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给我爸开这个药?这个药上面写了治疗肝癌四个字吗?你跟我解释一下?”曲琦炜忙解释中成药相通的原理。可老人的儿子哪里听得进,破口骂道:“你把我们当成砧板上的肉呢——任意宰割?你们这些医生不就是想多拿几个回扣吗?尽开一些无关痛痒的药!”他边说边将说明书递给其他患者家属看,“你们看这成分,不少滋补成分,开这些不就是为了拿回扣吗?这些医生看癌症患者反正也是治不好的,就能刮一点是一点!”曲琦炜满脸通红,说道:“你——你不要瞎说!我哪里拿了回扣?我是为了你父亲好!你不信可以到其他医院去问!我……”
“怎么,还想赶我走?你还搞邪呢!你他妈算老几?”老人的儿子边吼边上前抓住了曲琦炜的衣领。这几年他父亲得了肝癌他花了不少积蓄,而且兄弟姐妹间相互推脱埋怨。可谓钱和亲情消磨殆尽,老人也快到了站。此时曲琦炜的任何反驳都能将他情绪点燃。幸亏旁边的家属解围才制止了一场肢体冲突。
“叫你们主任来,叫你们主任来解释清楚!”老人的儿子大喊大叫。
不一会儿阎主任来了,将老人的儿子请到主任办公室递烟倒茶好言相抚才平息。阎主任立刻将此患者转给另外一个医生管理。
阎主任随后把曲琦炜叫到办公室进行了教导:“不要和患者争执,最终吃亏的是我们!学会与他们打交道很重要。有时为了显示你的技术和用药的合理性,需要把病情说重一点,甚至要撒谎,反正他们也不懂。平时要多与患者交流,掌握他们的心理及家庭情况,这样你才能游刃有余。而他们通过你的关心会格外信赖你,到时你想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他们绝无二话。有时即使是虚情假意也需要演出来。要学会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达到我们的目的,这才是个会做医生的医生。直来直去永远不讨好!”曲琦炜点头,但心里却很受冲击。
他离开阎主任办公室来到科室,当看着科室墙上的“视病人如亲人”的标语感到很扎眼。上社会这几年,他觉得越来越多的东西都在偏离原有的认知,一切仿佛都很假。
一天,曲琦炜值夜班,看到那位肝癌老人的病例感到惊讶,发现同事给他开了中药注射液Ⅰ。第二天,他问那个同事怎么还敢开这一类药。同事告诉他中药注射液Ⅰ的说明书做的漂亮,里面有“提高肿瘤患者免疫”等字样,他先告诉老人儿子必须使用这个药,事先征得了同意才用的。
曲琦炜从护士站找来中药注射液Ⅰ和中药注射液Ⅱ的药盒,从中拿出说明书来作比较。中药注射液Ⅰ的说明书里除了中医适应症外还加了很多西医适应症,而且治疗范围很广,而中药注射液Ⅱ的宣传却中规中矩。其实,他们都知道中药注射液Ⅱ的疗效更好,但没办法。
第二天,老人的儿子来找管床医生碰到了交完班准备走的曲琦炜睥睨了一眼,然后和管床医生和颜悦色地说:“王医生,你水平真高!我爸昨天胃口和精神都好些了!”那嗓子提得很高,唯恐曲琦炜没听到。曲琦炜摇摇头走了。到了月底,曲琦炜被扣了一千元奖金,原来,老人的儿子在医院意见薄上对他进行了投诉。
这件事对曲琦炜冲击不小,他看到了患者可怜又可憎的一面。他觉得阎主任说得对——患者太贱,不假不骗难获他们的信赖。尤其这一年各地出现殴打医生,甚至杀害医生的暴力事件,更使他心寒。
随着思想的变化,曲琦炜看待患者和对待岗位都发生了转变。他开始对患者虚情假意起来,结果不仅受患者的欢迎还得到各种实惠。
当曲琦炜变得很功利时,他对阎主任给的区区五百块钱也就越来越不满了。随着行业整顿的力度加大,他承担的风险也越来越大。他十分清楚,一旦出事,阎主任肯定会壮士断腕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这区区五百块钱与他承受的风险完全不成比例。他开始心思活络,打起了回扣款的主意。他决定把自己处方的回扣的一半截留。进行了一段时间后,发现阎主任毫无察觉,胆子愈发大了,开始按照整体的百分之五的比例私扣,有时甚至更多一点,然后把账做平发给阎主任。曲琦炜的收入迅速涨了起来。
刚开始时,曲琦炜对自己的转变还有些不踏实,但时间久了就理所当然了。他觉得在当下医生就要成半个商人,否则根本就做不了医生,这是环境所造就的。现在医生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很难完全安心治疗。而当基本生存无法保证时,医生更加不是医生了。当一个月两三千元的工资还赶不上一个卖菜的时候,心理落差是何其大。可父母培育自己读到博士要花多少钱,而且医生风险和压力很大,收入与这些相比完全脱离。当他得知香港医生一个月收入折合人民币在十万以上时更是感慨。而且香港医生社会地位高,受民众尊重。
曲琦炜在心理严重不平衡时也就更加认可了自己的行为。他喃喃自语:“一切灰色收入都是应有的补偿,这是体制缺陷导致的被迫!其他医生不都在这么过活吗?我何必那么傻呢?”
当心理障碍完全突破时,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他很快就在医院附近偷偷按揭了一套房。
有了房,曲琦炜就自信满满地酝酿着向董雨曼发起总攻。他认为董雨曼现在是过了三十的大龄剩女,而自己却算得上是个钻石王老五,她肯定会审时度势。
他觉得S市的女人太轻浮放荡,包括女护士女医生。这些女人让他很不放心,唯独董雨曼能让他有安全感。那个康复科的护士田茜茜虽然不断示好,但他认为那女的不矜持不可靠,也总认为她有所企图。所以他一直惦记着董雨曼,只有她才配做自己的贤妻良母。
房子装毕后,他就准备邀请同学来聚。他先给董雨曼打去电话报喜并确定时间,然后通知其他同学。唯独伍翼凡的电话打不通。他才知道伍翼凡拉黑了自己的电话,大为恼火。其实,伍翼凡拉黑了所有同学,他觉得羞于面对大家,于是屏蔽了所有人,待自己情况好转再解禁。
这天,大家来到曲琦炜的新居欢聚。曲琦炜看到董雨曼时心情激动。一段时间不见,董雨曼看上去更靓丽,头发留长了,脸上的淡妆清新端庄,一点不见衰痕,气质更加纯和。曲琦炜眼睛泛起了光。
变化最大的当数程秉驰,从头上的发型到脚上的鞋子都大为改观,脸上的肉将以前的棱角填平了,变得和谐不少。他和翁小羽见了双方父母后就搬到了一起,日子过得美满。翁小羽的父母并不同意,但拗不过她,看她年龄很大了也就随了。
董雨曼不见伍翼凡就问起,曲琦炜说电话打不通。程秉驰猜想肯定是创业失败,否则就会来显摆。自从上次起,程秉驰再没联系他。他越来越看不懂他。
换做以前肯定有人立即拨去电话,而这次却没人再去理会。
参观屋子时,曲琦炜指着空调说:“我买的电器全都是M牌的!”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谁都知道董雨曼最喜欢M牌电器,对其评价很高。家具也买的是董雨曼喜欢的古色古香型。墙上也挂着董雨曼喜欢的水墨山水画。
参观完房子后,大伙闲话了一会儿董雨曼便称有事要走。翁小羽也跟着起身告辞。曲琦炜原计划请大家吃个饭,然后再去附近公园逛逛,可根本留不住。董雨曼和翁小羽先后给了红包就离去了,只剩下章昊洋。
看着闷闷不乐的曲琦炜,章昊洋问:“你知道董雨曼为什么要走吗?”曲琦炜说不知道。章昊洋说:“不高兴啊!”曲琦炜问为什么。他说:“你买房时没考虑她,现在捯饬得再好也取悦不了她。”曲琦炜一怔,当初不是没想到这点,就怕今后出麻烦,现在却显得自己诚意不够。章昊洋一语点醒了他。
“当初我追求伍翼凡的马子时就用的这招。那女人感动得不行,当时就同意了,没多久就让我上了!”
“你后来又去更名不是很麻烦吗?”
“也还好,就是额外花点钱而已。谁叫你喜欢她,不投资哪有回报?”
“万一到时两人掰了,她要分我的房子或不跟我去更名怎么办?”
“你是新闻看多了!董雨曼是那种人吗?何况大家还是老同学。”
“那我现在怎么办?”
“给她把名字加上去呗!她一感动自然跟你。她都过了三十,哪里去找你这么好条件的?女人年龄一大就很着急,再加性饥渴。她这个人就是有点高傲,你必须满足她的自尊心。”
曲琦炜觉得章昊洋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准备弥补。
他们何曾想,此时的董雨曼正想着另一个人。
近一年来,董雨曼脑海里住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公司总经理饶宏印。那年公司危机,他的持重和担当让她钦佩不已。随着近距离接触增多,他的才智令她仰慕倾心。他给了她不少指点和帮助,让她提升很快,她内心也有一份感激。
去年年终,公司组织管理层去澳大利亚游玩。在一周的接触中,饶宏印的体贴和幽默更加吸引了她。他一口流利的英语也令她折服。饶宏印开始无时无刻不占据着她的脑海,她仿佛回到了初恋状态。她时常不自觉脸红。
饶宏印也就比董雨曼的父亲小两岁,完全是她父辈级。而且饶宏印是一个有妇之夫,听说她爱人长得很漂亮,是大学老师,两人是大学同学关系很好。他们的儿子现在美国留学。一家人过得幸福美满。
董雨曼竭力克制自己却不能自控。她的神情举止在阅人无数的饶宏印面前难以掩饰。不过,他见多了,权当是少女们的仰慕,不放在心上。
董雨曼又落入到暗恋的窨井中,对于这没有结果的单相思,她感到既温暖又痛苦。她每天废寝忘食地工作,精疲力竭可以使她不去想念。
曲琦炜自然不知道董雨曼的心思,这天按照章昊洋的主意拿着一支玫瑰花在董雨曼公司外面等。董雨曼在电话里约他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见面。
曲琦炜将玫瑰花递给董雨曼,董雨曼并不伸手。他迫不及待地将房产加名的想法讲了出来。董雨曼丝毫没有动容,说道:“感谢你的美意,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有很高的追求,但大家年龄都不小了,还是要面对现实。我现在各方面都很稳定,我能给你提供一个坚固的港湾!”
“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这跟年龄和物质都没关系。我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其实我们属于不同世界的人,各有各的人生观价值观,显然不是一类人,否则早走到一起了。感谢你一直看好我。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针对这事见你。以后不要再给我介绍患者,也不要再发短信,我不会再回了。大家还是同学。祝你早日找到爱情!”董雨曼说完起身,“我晚上还要加班,我先走了。”
曲琦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董雨曼离去。
董雨曼来时就决定这次把话说透,彻底打消曲琦炜的念头。平日曲琦炜不时发个短信问候,有的没的找事闲聊,令她反感,也构成了骚扰。处于同学,她又不能完全不理睬,何况他还给她介绍患者买保健品。这次刚好借此机会解脱。
过了这些年,曲琦炜没想到董雨曼还如此决绝。自己如此执着却还是换不来她一颗心。他备受打击,心里十分难过。
曲琦炜独自坐在咖啡馆双手撑额沉思。他实在想不明白董雨曼为什么就是不接受自己,自己有文凭有房产有稳定体面的工作又不嫖不赌不抽烟不喝酒怎么就博取不了她的欢心。想着心中生起满腔悲愤。突然手机响了,是章昊洋打来的,询问结果。曲琦炜说董雨曼有男朋友了自己表白晚了。章昊洋自然明白这是曲琦炜给自己找台阶的托词。
不多久,章昊洋开车来到咖啡馆载上曲琦炜离去。章昊洋问想去哪儿,曲琦炜说随便。车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章昊洋拉曲琦炜走了进去。
酒吧里音乐劲爆,震耳欲聋,男女们在绚烂的灯光下癫狂地摇头摆臀。曲琦炜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掺兑了绿茶的洋酒,一旁的章昊洋看着舞池中的美女。
几杯酒下肚,曲琦炜立刻脸红头飘。章昊洋示意他一同去舞池,他摇头,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屋顶上跑动的光影。章昊洋独自挤进舞池,高抬双手摇头晃尾地跳了起来,像只站立的乌龟,立刻迎来三个女孩对舞。
曲琦炜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哪点让你看不上?我有房,有稳定的工作,又没有吃喝嫖赌抽的不良嗜好!”又说:“我追你那么久,你没看到我的执着,却说什么不是一类人!你们这些女孩子都是贱女人,就喜欢那些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被他们玩弄后甩了就甘心了!确实不是一类人!”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一曲的士高结束,酒吧立即变得寂静,仿佛落根针都可听见,舞池中的男女各自回桌。曲琦炜迅速擦干眼泪。章昊洋回到了座位,额头渗着汗。他在曲琦炜身旁附耳低语:“有两个妞很正点!待会儿我把她们叫过来陪你。”曲琦炜摇头。章昊洋又说:“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董雨曼未必是处女,她和前面的男朋友不清不楚。你别把她想得太完美呢!”曲琦炜惊讶地望着章昊洋。此时,激烈的舞曲又响了起来,重重的鼓点要将人的心脏震出来。
章昊洋喝了杯饮料又起身去了舞池,与正点妹面对面地手舞足蹈起来。曲琦炜望着舞池中疯狂的长发,自言自语:“你还看不上我,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又没有正当职业,年龄又这么大,还把自己当白雪公主啊?也不掂量掂量!表面上看上去是贤妻良母,谁知道私下是什么浪货……”他感到舒服了些。
突然一只手拍在了曲琦炜的肩上。他抬头一看,章昊洋领过来两个女孩,说道:“叫两个美女来陪你!”一个戴着圆圈耳环的女孩举手向曲琦炜“嗨”了一声。那耳环直径足有鹅蛋那么大。另一个女孩杏脸桃腮,柳眉凤眼,却面若冰霜。曲琦炜不觉多看了两眼。该女子在斜对面坐了下来,甩了甩长发,平静地看了一眼曲琦炜,刚好与曲琦炜目光相触。曲琦炜慌忙转移目光。
章昊洋又点了酒和零食。对两位女孩子说:“我这兄弟失恋了,你们陪陪他,多敬敬酒!”话音未落,曲琦炜身旁那位戴着圆圈耳环的女孩就贴近了,说道:“帅哥!别想不开!美女多的是!”曲琦炜挪了挪身体。女孩笑着说:“还害羞!”曲琦炜瞟了一眼斜对面的女孩。章昊洋说:“我这兄弟是博士,现在还是处男!”耳环女孩叫道:“我喜欢!”曲琦炜有些尴尬,但并不怪罪,反而有点窃喜。章昊洋对曲琦炜说:“敬美女们一杯吧!”曲琦炜端起酒杯,看了看斜对面女孩,忍住了,先敬身边女孩再敬她。那女孩抿着的嘴微微动了一下,依然很冷淡。此时音乐响起,舞池中央有摇滚乐队演奏。桌面上的氛围也随之活跃起来——摇起色子斗起酒来。
夜阑,酒吧不断有人进入,也不时有人离去。章昊洋扶着曲琦炜,领着两名女孩走出了酒吧,向停车场走去。曲琦炜醉了,但意识还未模糊。在洗手间呕吐时,章昊洋对他说:“这两个女孩知道你是博士十分仰慕,又听说是处男都想跟你共度良宵!她们是出来找感觉的,不是卖的,除非对你有感觉,否则不会跟你走。”曲琦炜听了心里顿时暖烘烘——有女孩子看上自己,这是何等地开心啊!但口头上却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不会——不会跟你一样胡来!”
“你可别辜负美女们的一片钟情啊!”
“不能——胡来!”
曲琦炜口头上不断拒绝,行动上却听从了章昊洋的安排。他心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兴奋。章昊洋的车载着曲琦炜和两位女孩向附近酒店驶去。
章昊洋开了两间房,曲琦炜和冰霜女孩一间,自己和耳环女孩另一间。其实,章昊洋也看上了那个冷美人,可此时他不能去争,要搞定曲琦炜。这也是他计划中的,此次正是天赐良机。
曲琦炜在进房间前还跟章昊洋说:“这样不好吧!还是回去吧!”章昊洋说:“作为兄弟,我今天必须要让你感受到做男人的快乐而彻底忘记董雨曼!你太痛苦了,也很不值!”说着把曲琦炜推进了房间,然后转身把门带上。心里骂道:“假正经!”
第二天清晨,四人安静地吃了早餐就散了,没有一句话,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章昊洋问:“昨晚玩得怎样?”曲琦炜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惆怅。他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是这样发生的,献给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他曾问她并索要电话,可她摇摇头。章昊洋说:“他们不是卖的,干净得多,如果看不上你是不会跟你出来的!”章昊洋再次强调。这也是曲琦炜说服自己的理由。他知道那只是借口,渴望才是真正的原因。
虽然兴奋犹存,可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人生第一次就这样发生了,曲琦炜心中怅然若失,有些内疚自责。
不过,曲琦炜很快又否定了这是第一次。因为昨晚他戴了套,毕竟隔着一层,不戴才是真正的第一次——他这么安慰自己。
第一次可以这么解释,但以后就难再宽慰了,保不齐哪天会出格,于是对章昊洋说:“以后不准带我搞这种事!”
“你别想多了!你可比阎主任和伍翼凡他们高级多了!他们还去嫖呢!”
曲琦炜一脸惊诧,询问其详。章昊洋就将道听途说加推测想象讲述了一番。曲琦炜没想到伍翼凡堕落到如此地步,心理得到不小的慰藉平衡。
这次对曲琦炜固有思想冲击不小,感到世事难以捉摸——一个一本正经的女子,不苟言笑,却居然跟陌生男人上床;面上一脸矜持,但在床上却是百般放荡,仿佛另外一个人。这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和认知,令他难以置信。
他感到被欺骗,开始不相信女人。他觉得董雨曼也未必不是这样,谁又知道她在哪个酒吧苟且。他笑自己以前太天真太可笑。
这次后,章昊洋又多次拉曲琦炜去酒吧,曲琦炜每次都是半推半就。
曲琦炜渐渐变得看开了,没多久就和田茜茜同居了。田茜茜也去过酒吧蹦迪,他总怀疑她有过苟且。
曲琦炜越堕落,章昊洋越乐呵。他终于把他绑死,让他离不开自己,从而彻底成为自己的开药工具。
就在章昊洋得意的时候,他遇到了件犯愁的事——倪霏又怀孕了。倪霏曾和他商量过再生一个,可他没同意。当时他还开玩笑说:“你如果能确保是个女孩我就让你生。”倪霏问为什么,章昊洋说:“已经有个儿子了,再添一个闺女不就儿女双全了,多好!”倪霏笑着说:“你看你妈多喜欢儿子,我还想给你生个儿子。”章昊洋说:“儿子一点都不像我,估计生个丫头会像我——那可完蛋了!还是算了。”倪霏沉默不语。章昊洋只当倪霏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当真。
章昊洋真心不想生二胎。他切身体会到以前农村家庭子女多的弊端,何况还有计划生育的国策。他让倪霏打掉,但倪霏坚决不肯。近几年随着儿子渐渐长大,她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乐趣。当儿子说“我永远不离开妈妈”时,她热泪盈眶。儿子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儿子,儿子成了她的精神寄托,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和责任感。她想为章昊洋再生一个,为儿子提供一个稳定的家,也为儿子生个伴。章昊洋母亲得知喜出望外,将章昊洋臭骂一顿,并一换眉眼。章昊洋毫无办法,只得接受。
此时章昊洋又代理了一个专科产品,他尝到了代理的甜头,虽然这一时期医药界风声还有些紧。他经历前几次医药市场整顿后发现根本没事,所以有惊无恐。他相信“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他越来越看不上章耀东的那点东西了,而且越来越愤懑章耀东的愚弄,觉得章耀东完全把自己当劳工,对自己这个外甥女婿毫无照顾。想起每盒药提一块两块就觉得压榨太甚。他开始对章耀东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由于懈怠,章昊洋手中章耀东的业务日渐下滑。章昊洋担心章耀东问责,更担心他知情后打击报复,现阶段他只得忍耐。他寄希望于以后自己代理壮大了就将章耀东的鸡肋业务逐步摆脱,最好章耀东能主动将下滑的业务逐步收回,他好就坡下驴。
章耀东察觉到了章昊洋的变化,不仅业务下滑,电话也少了,知道他开了小差,于是把他叫来。
章昊洋来到章耀东的家。他坐在沙发上背靠着,双手放在左右扶手架上,不一会儿,脚也叠跷了起来。发现章耀东脸色难看才意识到,立刻放脚收手。章耀东说:“章老板这每天日理万机啊!在外面干大事赚大钱都没时间来我这里呢?”章昊洋一惊,以为章耀东知道了,但又觉得是诈,于是说:“表舅又在笑我!”章耀东听见“表舅”大为不悦,以前是舅舅长舅舅短,一个“表”字拉开了距离,于是说:“在外面赚大钱就疏远我这舅舅呢!”章昊洋干笑着说:“没有的事!”
“你以为你能瞒过我的眼睛?翅膀硬了就想飞了是吧?当初不是我给你机会你有今天?我能把你提起来就能把你摁下来,不信你试一试!”章耀东突然声色俱厉,眼睛睁得像铜铃,又说:“我给你的东西你必须好好做,否则你在外面那点事也别想好!我可以查出来断了你的合作!不信你就试一试!”章昊洋腮帮子动了一下,憋红了脸,低头耷眼地说:“你误会呢!现在环境还很紧张,医院不敢常去,医生用药也很谨慎,所以量掉了下来。难道我不希望多赚点钱吗?何况倪霏现在又怀了。”
“又怀了?”章耀东惊讶,“什么时候怀的?”
“年前!”
章耀东端起一杯茶,眼珠转动着。喝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后说:“那你更要好好干!”章昊洋微微地点了点头。
接着章耀东询问起市场情况。章耀东拷问式地问话让章昊洋的背由靠着变成了前倾。章耀东问:“红树林肿瘤科现在病床减少了,为什么量反而增加?”
“曲琦炜在那儿肯定帮我。”
“放屁!肿瘤科现在增加了一个楼层,病床多了一倍,量自然上涨。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多久没去医院呢?”
章昊洋耷拉着脑袋不语。自从曲琦炜和田茜茜在一起后,他和曲琦炜就很少见面了,也很久没去科室,自然对其一无所知。章耀东气恼地说:“你很不在状态啊!”
最后临走时,章耀东说:“两个月内必须跟我把量升起来,否则你也别想在其它地方好!你自己掂量掂量!”章昊洋点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进了电梯,章昊洋又气又惧,气章耀东专横跋扈,惧他威慑逼迫。他好不容易刚上快车道,容不得半点闪失,像章耀东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什么都做得出。他惴惴不安。
回到家后,章昊洋大骂章耀东,对倪霏喊道:“你那个表舅简直不是人,太霸道了!把我当他养的狗了,呼来喝去地——妈的!”倪霏一惊,这是她第一次听丈夫对章耀东不敬,以前总是舅舅长舅舅短的。章昊洋控诉:“你那表舅心黑得很,把我们这些师弟妹当廉价苦力,还不准我们有出头的机会!什么人啊?他居然把翁小羽给强奸了。他这样不得好死,会招报应的!”
倪霏听了一脸错愕,惊讶章耀东的所作所为,更惊讶丈夫与章耀东的关系恶化,这让她很忧虑。突然儿子挣脱着叫道:“妈妈,疼!”倪霏才发现自己抱得太紧。
章昊洋骂不迭,倪霏怒道:“你少左一个‘你表舅’右一个‘你表舅’的,他是他,我是我。一个大男人骂骂咧咧的像什么样子,有本事当他面去骂!”章昊洋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踢了倪霏一脚,吼道:“找你有什么用?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占到,还他妈的说风凉话!”倪霏放下儿子去挠章昊洋。章昊洋用手去挡,手臂上已抓出血印。章昊洋的母亲上前劝阻:“你个不懂事的儿,你媳妇有身孕你还跟她吵架!”倪霏哭着回到了卧室。不一会儿,儿子走过来用小手摸着倪霏的脸说:“妈妈别哭!”倪霏抱住儿子哭得更伤心。
过了两天,章耀东就对章昊洋采取了打击,他将红树林统方业务没收。章昊洋认为这是章耀东给他的最好的业务,虽然没有一分钱,但结识了很多同行,其中就包括从他手中接品种的代表,现在只得拱手奉还。
章昊洋立即采取防范措施,他反复叮嘱所有合作的人保守合作秘密不向外提及他的名字。但章昊洋还是很担心,一旦章耀东知道他在代理产品,肯定会疯狂的打击,到时没准无所不用其极。章昊洋在担忧下不得不把章耀东的业务挂在心上,可无论怎样都难以再提起兴趣了,可又想不出个两全之策来,只得强撑着。
有一天,章昊洋在小区洗车,一个保安看见他踮脚欠手洗车顶很费劲就端了张凳子来帮他,并洗得干干净净。这个保安叫郑泽轩,是一名退伍军人。自从这以后,章昊洋就关注到这个保安。他工作认真敬业,每次站岗都直挺不垮,而且热心快肠。章昊洋有意无意与他接触,觉得这小伙子为人踏实可靠。于是心思活动起来,想出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他决定将章耀东的业务转交给郑泽轩。他认为郑泽轩底子白,好全面掌控,他更放心。
郑泽轩那年考上了大学,学费也凑齐了,可就在他憧憬大学生活时,恰逢母亲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他只得将学费拿出来给母亲医治,因此遗憾地与大学失之交臂。最终他选择了参军入伍,在部队寻找梦想。
退伍后,郑泽轩在家乡务过农,承包过鱼塘,也在省城做过小买卖,开过小饭馆,但都没能改变生活,反而欠了债。最后决定来沿海发达地区谋生活寻机会。那年郑泽轩怀揣五百元来到S市,住地下室啃窝头,却找不到理想一点的工作。
随着S市经济的长足发展,这座城市的胸怀渐渐变窄,只向一些高学历人才敞开,像郑泽轩这样没有学历的人在S市很难生存。迫于压力,他找了份小区保安的工作来缓解生存,这可不是他想要的,虽然一个月三千多元的工资比家乡的公职人员还高,可在这S市不值一提。他每天守大门看见业主们开车进出心里就有强烈的落差,不知何时能拥有这样的生活。他对现状很不满,可又不知道未来在哪儿,所以时常失眠。他几乎断绝了与高中同学的来往,尤其那些上了大学的。他买一些成功励志书充电,总有跃跃欲试地冲动,却不知从何入手。
当越来越多农民工离开S市时,郑泽轩也准备离开,他将去更有机会的地方谋生存。就在他即将离开时,章昊洋找到了他,郑泽轩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辞了职。
章昊洋将章耀东的业务逐步交给了他。郑泽轩非常认真而且聪明,勤学善记,章昊洋带了几次后就基本上手了,业务很快有了起色。章昊洋终于可以全身而退,但他并没有完全撒手,从利润中克扣一小部分,并要求郑泽轩随时汇报以便自己应付章耀东。
郑泽轩虽然十分看好药品行业,但心中一开始就有隐忧——兑回扣,这显然是不正当的。他想起了部队——曾经憧憬的军营,所在连队也存在着送礼等不正之风。他忽然觉得社会难有净土,随处都充斥着一些不好的东西。随着收入的增长,郑泽轩也就打消了一切顾虑。当他收入达到一万时,他激动了三个月,并往家里寄了一笔钱。郑泽轩在电话中感受到父母的惊喜和激动,他深深知道钱在一个艰难家庭中的分量。他感慨在生存面前人显得既卑微也卑贱,甚至不惜逾越和践踏是非曲直。当他看见医学博士索要回扣时,他感到社会在沦丧,他自己也不得不卑微的苟活。虽然钱解决不了精神困惑,却能实在地解决生存贫困,因为人首先要活下来。
郑泽轩有了积蓄就报了一所家乡省城大学在S市举办的药学专业成人自考班,也算是圆了自己的大学梦。他认为药品销售行业是个赚钱行业,而且经久难衰,因为人的生老病死都离不开药物,他想扎根这行,所以报考了药学专业。他现在推销药品也非常欠缺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所以求知如饥似渴。
章昊洋为了更好的把控郑泽轩反复强调不要与其他医药代表来往,让他谨小慎微。郑泽轩一则感激,二则在部队养成听命上级的思维习惯,自然言听计从。
章昊洋对郑泽轩很满意,对自己想出了金蝉脱壳之法更是得意。岂不知,这为后来埋下了雷。当踩爆时,一切都灰飞烟灭!
章昊洋越来越意满志得。在事业上,他成了老板,有人为他赚钱;在生活中,拥有私房私车和美妻娇儿,可谓事业腾达,家庭美满——何其美哉!他母亲看见倪霏肚子圆圆认定是个女儿。全家正期待儿女双全。
当倪霏得知章昊洋与章耀东的关系缓和了很高兴。她现在只想跟章昊洋好好过日子,给儿子一个温馨和谐的家。等肚子里的孩子生后,她会更用心去经营这个家。然而,一切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一天晚间,章昊洋回来。在客厅摆弄着小汽车的儿子跑了过来喊道:“爸爸回来咯!”章昊洋抱起儿子在脸上亲了一口。儿子说:“爸爸,我肚子饿了,妈妈不让我吃。”章母说:“又鬼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不知道你媳妇肚子大啦?我让她先吃,她非等你回来。”章昊洋放下儿子:“等我干什么?你们吃啊,给我留口就行。还讲起客气来了。”母亲说:“你媳妇说你在外面跑业务不容易,要等你回来一起吃。”自从倪霏怀孕后就变得温柔体贴起来,章昊洋有些不习惯。章昊洋来到卧室,倪霏正在给他烫衣服。倪霏说:“回来了!饿了吧?快去吃饭!”
“你别站久了,让妈弄!”
“妈做饭辛苦了,我也需要活动一下。”
饭桌上,儿子用小勺大口大口地吃着,嘴上满是饭粒,倪霏起身去拿纸。婆婆赶紧挡住:“你吃,我来!”章昊洋摸了一下儿子的头:“慢点吃!”倪霏给儿子夹菜,儿子双手摊开让倪霏放进碗里。倪霏突然想哭,觉得以前太荒唐,她现在只想呵护这种温馨。
吃完饭,倪霏问章昊洋怎么晚回了。章昊洋说:“今天人民医院出了件事,很多人围观,我凑上去看了一会才走。场面有点惨!不过,换成我,我也做得出,我还要把那女的也弄死。”倪霏好奇地问了起来。
“一个男的做亲子鉴定,结果发现自己养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一气之下摔死了。医院没抢救过来,才一岁多。那女的当场晕过去了。”
倪霏的子宫猛地扯了一下,小腹有下坠感。章昊洋又说:“这种女的太不守妇道了,给老公带绿帽子也就算了,还把野种生了出来,男人空欢喜一场。这换作哪个男的都受不了!换成我,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一对狗男女也都结束掉!”倪霏手心和背部渗出汗来。章昊洋续道:“这男的也算倒霉到家了,遇到这种女的!”说着并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倪霏起身说:“我累了,要回房歇会儿。”来到洗手间时,“哇”的一声吐了,然后全身冰凉。她靠在床头,把儿子叫到身边,紧紧地搂着。
至此之后,倪霏变得情绪不稳定起来,时常挑事端与章昊洋争吵。章昊洋还以为她是妊娠反应,所以让着她。可没想到,有一天倪霏居然提出了离婚。不论章昊洋如何劝说,她坚决要离。章昊洋开始还以为是闹着玩,没想到她每天吵闹。章昊洋的母亲十分不解,反复劝导,唯恐她动了胎气。
章昊洋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离婚,给她吃穿,有房有车,而且第二胎即将出生。当他问她这个问题时,倪霏说什么没爱情了。章昊洋很懵,他母亲更是搞不懂。倪霏怀了孕居然还提出离婚,既然要离婚为什么还想生一个?章昊洋对倪霏捉摸不透。他忽然觉得倪霏是为了分他的财产,他很紧张。这些年,他把她养着,吃喝用度全是他一个人辛苦赚来的,她只是给自己生了个儿子而已。以前他是希望能通过倪霏巴结章耀东,而现在章耀东已毫无价值反而成了障碍,倪霏也就失去了作用。既然倪霏对这个家既没有贡献又没有价值,她凭什么分自己的财产?章昊洋心里十分不平衡,他觉得婚姻法一点都不公平。章昊洋坚决不同意离婚。
一天,倪霏又提出离婚。章昊洋忍无可忍,上去就是两巴掌,打得倪霏扶墙闭眼,泪珠从眼角滑出。现在他没那么多顾虑了,以前总是碍着章耀东。对于这个贱女人他以后只有拳脚相向。倪霏一反常态并未上前与他扭打。章昊洋怒吼:“你要离就给我净身滚出去,别想让我给你一分钱!你想拿我的钱去找野男人——没门!”倪霏冷笑道:“算了吧!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几个钱,我带儿子走不要你的钱。你当初找我不就利用我来巴结章耀东吗?现在你不用靠他了,也就用不着我了,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当你的生育工具?我只是实在不想跟你过了,也不是为了别的男人。我肚子里怀你的孩子,手上还牵一个,谁会要我啊?”这一席话令章昊洋哑口无言。
面对倪霏的毅然决然,章昊洋也想离婚了,凭他现在的身价再去找一个美女是毫无问题的,而且还是未结过婚的,并且有正当职业的。虽然倪霏说不要他的钱,但章昊洋并不相信。至于儿子,章昊洋全家都坚决不放——这是章家的种必须留下。
一天,章昊洋回来。母亲哭叫道:“你媳妇带着儿子跑啦!我去买个菜回来人就不见了。”章昊洋打倪霏电话关机。门边鞋柜里少了两双鞋,那双结婚时穿的红色高跟鞋掉落在地上。他来到卧室,化妆台上化妆品少了,壁橱里衣架空了一些。儿子的衣服和玩具大都还在。倪霏用行李箱拖了一点日常衣物用品走了。章昊洋认为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回来,她到外面去呆一呆也好。
可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甚至远远超乎他所能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