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这太史公有云'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还有汉太祖亦有白登之围,晋太宗也有渭水之盟。可之后就是漠北大战,漠南以后无王庭;又有定襄三千骑突袭,突厥可汗被生擒;那些遮奢人物都有过如此不光彩的事情,可现在提起这几位谁人不传颂呢?现在的官家就好比是那时的汉祖晋宗,只是一时的失利而已,只要官家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就一定能中兴大梁,官家切不可因为一时的挫败而灰心。”
李靖诚恳的回答,那眼神仿佛汉祖晋宗就在眼前一般。
赵淮宗在一旁连连点头,心里止不住的赞叹,还得是李统制啊,不愧是官家的第一心腹,这说话水平就是高。
萧州只是笑了笑,他也清楚,这种问题李靖就算在伶俐也是不好回答的,能迅速的编出这段略显宽慰的话就非常难得了。
十几骑沿着小道缓慢前行,虽说是小道,可也有不少的百姓在徒步行走,有的还推着板车,车上放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之前的惶恐了,因为他们听几个戴花的老爷说了,扬州就要到了,到哪里官家就会发粮食,说不定还能找到报酬不错的活计。至于金人吗?他们倒不担心,毕竟还有如此远的距离。
不过萧州他们一行人还是引起了他们的骚动,毕竟骑士最近没少见,可是能驱使如此规模的骑兵,还如此悠闲的年轻人,必定是不可多得的遮奢人物。
道路两边的百姓很自觉的给这些骑士绕路,毕竟太平日子,这些衙内都敢强抢民女,更何况是现在,真被马踏成肉泥,谁会替自己喊一声冤。
萧州刚开始还是如坐针毡,甚至有些脊背发凉,可是行的日子多了,在不适应也被迫适应了,要知道他萧官家上辈子也是劳苦大众中的一员,可没想到穿越到古代,却感觉到了独孤求败般的落寂。
就在这沉默的前行中突然有了细微但是清晰的抽泣之声,虽然只有那么几声,可是这在沉默的氛围中却是十分明显。
敏锐的萧州回头看去,发现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肯定是脏兮兮的,因为她的小嘴应该是被她的父亲给捂住了,她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庄稼汉,朴实、粗犷,脸上有些许青紫,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那小女孩的父亲用惶恐中带一些哀求的眼神,向马背上的贵人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萧州本想打马一走了之,不想过多的惊吓这对父女,可不知为何,他居然鬼使神差的下了马,在李靖和赵淮宗两人不解的目光走到了那两个在他们看来身份低微之人的旁边,这两位统制官也立刻下马护卫在官家的旁边。
萧官家只是示意那年轻汉子把手放下,年轻汉子不敢拒绝,放下了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萧州终于看清了小姑娘的脸,真的是脏兮兮的,长得也随她父亲很普通,只是眼睛很大很亮,像黑星星一样,脸上还有泪痕。
只是现在是好奇地看着这些陌生人,孩子毕竟是孩子对敬畏还是懂得不多。不过当小女孩看见,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赵大统制时,却又是哇一声哭了出来。惹得萧官家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神色尴尬的赵大将军。
小姑娘的父亲却是佝偻着,一脸惶恐。
萧州露出一个他自以为十分和善的微笑,对着那汉子和他的女儿询问道:“如何要哭闹?”
“大王,小孩子不懂事而已,大王不必挂怀。”那汉子连忙回答。
萧州不理只是继续温和的开口问那捉着父亲衣袖的小女孩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怕,告诉我。”
“饿”
萧州听到了细若蚊吟的一个字。
“官府不是有发放口粮吗?”萧州一皱眉,这次问的是那孩子的父亲。
“大王,是有口粮,可是可是俺不小心丢了。”汉子结结巴巴的回答,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在撒谎。
丢了?这年景如果有人丢了粮食,都要狠狠地打自己几个嘴巴的,更何况是救命的口粮呢。
李靖却是开口沉声道:“你这汉子不要惧怕,如果你真有什么难处,我家官…大郎一定能替你讨回公道。”
他身材雄壮,又是浓眉大眼,而且一副做工精美的明光铠,还腰跨佩刀。让那汉子都不敢直视,对他说的话自然是一万个相信。
赵淮宗忙点头附和,奈何自己嘴笨拙舌,不然这在官家面前露脸的机会如何会让李靖一人独占呢。
可能是两位顶盔掼甲的将军都如此保证了,那大汉也不敢隐瞒了,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
“不敢瞒几位贵人,俺和俺闺女两人人随这些逃难的乡里乡亲是一起南走。俺和俺闺女只有两人,所以那些发粮的老爷也发了俺们五个炊饼,俺俩人吃个两餐也是能裹腹。可是有个叫刘大瘤子的混子在俺们乡就是个泼皮,现在世道乱了,却找了四五个闲汉一起欺压俺们这些良善。前几天只要三成,俺和闺女挨一挨也成了,可是昨天开始就要六成了,俺苦口婆心的求他,却被他和那些混子一顿好打,今天的口粮也被他抢了。俺闺女实在挨不住饿了,才不小心惊扰了诸位。”
说完之后,只是拿混浊的眼睛希冀的看着萧州,希望这位贵人能够拿回自己的口粮,旁边的小女孩也是眼巴巴地,脏兮兮的小脸仰着眼睛亮晶晶的。
萧州的脸色由红转青,两位将军却是不觉得有多可恶,他们都是军伍中厮混过的,这种腌臜事见多了,跟本不算什么。
萧州没想到他考虑了军队,却没考虑百姓之间的弱肉强食,这才是最难把握的事。
既然遇到了这种事,必然是要管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处理这对父女的去处。
萧州眼睛看着李靖,李靖很无奈。
“可否给些吃食?”萧州试探的问道。
“给他们吃饱这顿,说不定下一顿还要被人抢去,这种事避不了的。”李靖无奈的说。
确实避不了,古今中外黑社会这种东西就不可能死绝,乱世之中这种事更加少不了。
“送他们一些钱?”萧州一说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妥了,这是害他们还是帮他们?
“那该如何?护他们一程吗?”萧州又道。
“不妥的,其他百姓会起哄的。”赵淮宗无奈的接口道。
萧州都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他都他娘的是官家了,想帮助一对落难的父女为何这般困难,为何这般无能为力,在这南行之路上又有多少这样腌臜事呢?
李靖不愧是朝堂上下公认的能文能武,就喜怒无常的官家爆发之前想出了一个妥帖的主意。
“大郎,微臣要一个主意。”
“快说,婆婆妈妈的。”萧州不耐烦的说道。
李统制忙不迭的开口:“现在军中多有用度,民夫什么的也是紧缺的,可以让他去赵将军的军中做过民夫头领,赵统制军纪极严只要他不堕怠,也是不差的。”
赵淮宗立刻红光满面,对这“能文能武”也是多有感激,自己也在官家面前露了一小脸,这军纪好的名声是坐实了。
萧州懒得理会这李靖讨好同僚的小心思,他更担心这小女孩的去处。
“至于这小娘吗,行在(类似皇帝行宫)中有一些老人夫妇(老仆人)可交由他们代为照顾。”
李靖的主意可以说是十分妥当的了,至少萧州这个官家和赵淮宗这个大老粗是如此觉得的。
至于那父女两人的意见却是没人考虑,其他人只会认为那两人走了大运,得了奢遮人物的赏,甚至那汉子本身也是如此想的。
那汉子想跪下来磕头感谢,萧州不愿意他在女儿面前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