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东方靖凉凉的眼神盯着,傅萱敛起了眸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一年,她一直以东方靖的救命恩人自居,其实不然,她只是在东方靖重伤之后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并没有出什么力。
真正救东方靖的是他爷爷,不过因为她看上了东方靖的家世,便由着她顶替了救命恩人这个身份。
东方靖醒来的时候她正在帮他换药,傅萱顺势误导,打的便是让东方靖误会是她救了他的主意。
若是东方靖有意识,拆穿她的谎言,她便说是开个玩笑,若是他认下这份恩情,自然最好。
傅萱没觉得这有什么,横竖爷爷最疼她,她扒上东方靖,说不定有机会成为人上人呢。
谁知她料到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局,恒昌侯府居然这么快败落了,好在她还没嫁给东方靖,否则她定然要后悔死。
傅萱的心虚东方靖看在眼里,直接道:“救我的不是你,是你爷爷,他将你托付于我时便把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他一片慈爱之心,又肯舍下脸面替自己的孙女求一条好走的路,我岂能辜负。”
傅萱红了眼眶,落下一行真心的泪水,她想爷爷了,爷爷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可惜爷爷。
擦擦眼角的泪水,傅萱沉默了片刻,屈膝行了一礼,说道:“既然你都知道,那萱儿便不再痴缠了,东方大哥一路保重,萱儿告辞。”
说罢头便也不回的走了,脚步匆匆。
因为她的离开,牢房里静悄悄的,心思各异。
“哎呦,大哥,真是让做弟弟的大开眼界啊,我们东方家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抛弃呢。”
一个轻佻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安静的牢房里十分响亮。
众人的视线落在说话之人的身上,只见那人满身乱糟糟的,头上还插着几根稻草,嘴里也叼着根草。
那人悠闲的躺在稻草堆上,抖着腿吊儿郎当的,眼睛里都是对东方靖的鄙视和嘲笑。
是东方竣,云清打量了几眼东方竣,果然是最像恒昌侯的儿子,骄奢淫逸,放浪形骸,身材瘦巴巴的,脸色蜡黄,眼球发黄,眼角布满血丝,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纨绔子。
云清移开视线,落在应夫人身上,应夫人这会儿眼皮下垂,嘴唇发干,眼底一片青灰,面上死气沉沉。
原本油光水滑的头发乱蓬蓬的,短短十几天,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两个儿子闹矛盾她就跟没听见一样。
这是打击过度了呀。
东方靖平静的看着自己二弟,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从小他就和两个弟弟不亲,尤其是二弟,因为他是嫡长子,天生便是世子,所以二弟从小就看他不顺眼。
在二弟心里,他们只相差一岁半,凭什么他东方靖是世子,而他东方骏就只能当个闲官。
东方竣平日里什么作风,东方靖一清二楚,和他那个父亲一样,恨不得趴在女人肚皮上不下来,各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被他染指过,干净的没有几个。
东方靖年少时也曾尝试过改变家人,但是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还会惹来嘲笑,被人认为得了失心疯。
失败了很多次以后,他便放弃了,那种徒劳无功的感觉,太无力。
不是自己知难而退,而是对方无药可救。
东方靖看着一脸挑衅的东方竣,实在想不明白,身陷囹圄,他的二弟还在这里洋洋自得,冷嘲热讽,有什么意义吗?
东方靖撇开视线,不予理会,他觉得云清应对他母亲无理取闹时的做法很好,有些人你越理他,他越是蹬鼻子上脸,你不理他,他反而就闹不下去了。
东方竣见东方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无趣的撇了撇嘴,继续躺下数稻草去了。
坐在角落的东方翊看着大哥二哥闹矛盾,没吭声,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喜与人争辩,更何况大哥二哥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是他能插手的。
东方伯彦死了,男丁这边就剩下兄弟三人,差役掐着点送来饭菜,说是饭菜,其实就是三个干硬的窝窝头和三碗冷水,一天两顿皆是如此。
吊个命罢了,保证他们不饿死在天牢里。
东方靖被穿了琵琶骨,行动困难,这几天都是东方翊帮他拿水和窝头的,然而,今天东西一送来,东方竣就抢先拿了两个窝头,并且打翻了一碗水。
东方竣笑嘻嘻道:“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啊,打翻了你的水,至于这窝头嘛,弟弟这几天饿狠了,你就让弟弟一回呗。”
东方竣一脸小人得志,叼着一个窝头摇摇晃晃的回了自己的位置,手上还抛着一个。
东方翊拿着自己的水和窝头为难的看自己大哥,东方靖抬眸扫了他一眼,“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东方翊嗫嚅了片刻,终是沉默的拿着东西回了自己的位置。
瞧,这就是他的兄弟,他的家人。东方靖闭上双眼,只觉满心疲惫,流放也好,只有吃过苦头,这些人才会活得有些人样。
云清和鱼鱼自顾自吃着分给自己的窝窝头,完全不理会饿肚子的东方靖。
她们的窝头是特殊照顾的,又软又香,里面还有肉,才不要分给不相干的人。
又过了两天,府里的下人全部被拉出去发卖,除了鱼鱼。
因为鱼鱼没有卖身契,是自由身,和傅萱一样,她随时可以离开,但是鱼鱼不愿意,她是自愿留下照顾云清的。
当然这事肯定又有韩逍的插手,否则,刑部大牢岂不是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管你有没有卖身契,那些押人的差役可不会理会。
被发卖的还有东方伯彦和东方竣、东方翊父子三人的妾室,但凡有卖身契的无一幸免,男男女女全部被卖了给牙人,之后如何,和东方家就没关系了。
若是没有卖身契,便可以跟着一同流放,很不巧,恒昌侯府有一位厉害的掌家主母,但凡妾室,全都签了卖身契,无一幸免。
寻常人家的良妾是不会签卖身契的,入了恒昌侯府是她们的悲哀,此时这份悲哀却成了救命的稻草,至少她们不用徒步三千里去西南,谁知道路上能不能活下来。
另外,未出嫁的几个姑娘都选择了入教坊司。
没错,是选择,皇帝深明大义,给了她们选择的机会,可以选择跟着母亲兄长流放西南,也可以留在临安城教坊司。
无一例外,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全部选择留在教坊司当舞姬,其实就是充为官妓。
她们没有长途跋涉的勇气,更不可能受得了流放途中的苦难。
比起死亡,做官妓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