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左腿盘膝,右腿屈膝支起,右臂搭在膝上,右手自然垂落,手指弯曲成好看的弧度,姿态散漫,却又透着端正。
云清的眸子多数时候是淡淡的,但也会表现出不同的情绪,她不是个冷漠的人,更像个来自天外的看客,除了她在乎的人,旁人的悲欢很难入她的心。
所谓清醒所以冷漠,便是。
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时至今日,能被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少之又少。
侧眸看着挤做一堆的女人们,裙子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把栅栏空隙挡得严严实实,对面牢房的情况完全看不到了。
云清移开视线,放空目光,不一会儿便阖上了双眸,闭着眼睛假寐。
鱼鱼瞧见了,往云清身边靠了靠,想把自己的肩膀给云清靠,结果悲哀的发现自己长得太矮,肩膀比云清低了很多。
鱼鱼嘟嘟嘴,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云清的肩膀上,然后轻轻晃了晃身子,小声道:“姑娘,你靠着我的头睡吧。”
云清唇角微弯,头一歪,靠在了鱼鱼毛茸茸的头顶。
鱼鱼笑出两个小酒窝,她就知道姑娘肯定会听到的,嘿嘿,和姑娘靠在一起真好啊。
主仆俩没管别人的伤心难过、惊恐不安,自顾自的睡起了大觉。
两人为了和离,今天起的挺早的,现在确实有些困了,闲来无事,不睡觉还能干嘛。
等牢房里风平浪静的时候,云清和鱼鱼已经睡得昏天黑地,鱼鱼更是小嘴微张,脸蛋红扑扑的。
最先发现主仆俩睡觉的是傅萱,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面,惊讶的指着靠在一起睡得喷香的主仆二人,扬声道:“她们,她们怎么睡得着。”
一言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清和鱼鱼身上,男丁那边也有人投来视线。
应夫人气的直捶地,破口大骂,“孽障,孽障,现在还有心思睡觉,孽障啊,我们东方家怎么娶了这么个东西,没心肝儿的破落户,上不了台面的贱胚子。”
云清早在傅萱出声时就醒了,听到应夫人的咒骂,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清明,不见朦胧。
云清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快要醒来的鱼鱼,让她睡得安心,这才扫向众人,眸光冰冷,似是吞人的巨兽,令人不敢直视。
其他人被云清的眼神看的心慌,不敢再议论,只有应夫人无所畏惧,仍然指着云清的鼻子骂。
“你们看看,她那是什么眼神?那是看待长辈的眼神吗?我们东方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老天不长眼啊,丧门星啊,造孽啊。”
应夫人指着云清不停咒骂,最后直接哭嚎起来,好像云清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样。
“娘,别说这些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应夫人身边穿着一身湖蓝衣裳、抱着一个小娃的女子劝道,她实在怵云清的眼神,难得鼓起勇气劝上一句。
她是东方竣的正妻,名叫胡阮,人如其名,脾气软和,一直被应夫人拿捏的死死的。
胡阮娘家的家世一般,很不得应夫人喜欢,奈何她爹是恒昌侯的狐朋狗友,恒昌侯做主给东方竣定下了胡阮。
应夫人的粗胳膊也拗不过恒昌侯的大腿,加之东方竣贪花好色,胡阮又长了一张十分妍丽的脸,是以很顺利的入了侯府的门。
可是进门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胡阮自己清楚。
“别说什么,我身为婆母,不能说她吗?”应夫人气急,连带着对胡阮没个好脸色,指头都快戳到胡阮脸上了。
胡阮怀里的小孩被吵醒,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胡阮不敢反驳应夫人,只好埋着头默默的哄孩子。
“娘,您别生气,二嫂也是怕您气到自己才这么说的,您看福宝都被吵醒了。”三儿媳柳环佩一边安慰应夫人,一边给胡阮使眼色。
胡阮抬眸看了一眼应夫人的脸色,偷偷挪了挪身子,离应夫人远了点,继续哄孩子去了,柳环佩则继续安抚应夫人。
从应夫人数落云清开始,不管应夫人说什么,咒骂什么,云清都不理会,捂着鱼鱼的耳朵,一双幽深如渊的眸子盯着应夫人瞧,冰凉刺骨。
对付这种老虔婆,要么就是把她当空气,要么就是打怕她,让她再也不敢对你开口。
如今在刑部大牢,虽然云清无所畏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不知有多少昏帝的眼线,还不是和这个老虔婆计较的时候,且让她再得意几天。
应夫人育有三子,嫡长子东方靖,六岁封世子,现年二十,十八岁的时候娶了她云清,无妾室,无子女。
嫡次子东方竣,年十九,娶妻胡氏,育有一子,另有妾室两位,庶子一个,庶女一个,也就是说这间牢房里的三孩子全是东方竣的。
嫡幼子东方翊,年十七,刚成婚半年,妻子柳环佩,无子女,妾室也是两个,缩在最角落里毫无存在感。
恒昌侯府姨娘的标配便是两位,通房丫头另算。
说起来,东方靖也算是恒昌侯府的一朵奇葩,二十岁了还是个童子鸡。
别问云清是怎么知道的,实在是东方靖洁身自好的程度跟有洁癖一样,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云清不太清楚其中缘由,但东方靖好像在男女之事上有心理障碍。
约莫是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东方靖对女人很是抗拒,别看傅萱宣扬的到处都是,但是东方靖对她的抵触与旁的女子并没有任何区别。
云清凉凉的看着应夫人,觉得她本事挺大的,四年抱三,还全是儿子,后面还生了女儿,难怪能稳坐侯夫人的位置二十年。
恒昌侯其他的小妾生的都是女儿,不知道是生不了儿子,还是不敢生儿子,亦或者生下儿子没保住,绕来绕去还是那些内宅阴私手段。
应夫人被云清看的浑身发毛,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软弱可欺的儿媳,恐怕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想起那片差点划破她头皮的碎瓷片,应夫人眼神闪了闪,终是在云清冰冷的目光里闭上了嘴,她觉得她再说下去,会被云清拔了舌头。
柳环佩见状忌惮的看了云清一眼,对这位传说中的大嫂刮目相看。
胡阮也好奇的偷偷打量云清,却在触及目光时连忙低下了头。
应夫人偃旗息鼓了,其他女眷在这么诡异安静的气氛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牢房里的气氛压抑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