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开学一个多月，于梓杨被告知去找周主任一趟。
他估摸着，应该是国赛的竞赛名次出来了。
意料之中，周主任一见到他就报出了这个好消息，他的平时成绩，再加上这次的国赛银奖，保送的事应该是比较稳的。
周主任一脸欣慰，还问了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大学预选。
于梓杨点了点头吐出了“北大的...”
“医学专业”四个字还没说完，周主任：“北大的化学系？”
“那还挺适合你的。”
无论是成绩还是各方面综合表现都让人很满意，家境也很不错，周主任颔首。
“不是，主任，我是想去医学部。”
晃了晃神后，周主任又细细打量了于梓杨，眼中多了一丝欣赏。
医学部虽然是独立招生，但也归属于北大，这孩子居然想学医？
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就是...
“关于择校的问题，你有问过家长的意见吗？”
于梓杨沉默一瞬，摇头：“没，不过他们应该是希望我去国外读书。”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周主任又把于梓杨获奖后通知家长的事转述给了他，“你的父亲听上去好像并不算高兴，希望你还是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
“您的意思是，学校已经通知我的家长，关于竞赛和保送的事了？”
这毕竟是学校的一个征询意见的流程，家长的意见固然重要，但学校还是尊重学生的意思。
周主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于梓杨放宽心，考虑好未来的发展方向。
其实他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知道“参加竞赛”这件事瞒不住，但没想到，要那么快去面对。
晚上的于家一如既往的安静，今天更是“死气沉沉”，王叔告知他，于父这周末会回来。
这周末就要回来？
“听说先生是有一个宴会要参加，他说这次您也要跟着一起去。”
于梓杨嗓音有些微沉，克制着情绪，握着电脑鼠标的手紧了紧。
余光不经意地瞥了电脑屏幕一眼，只一瞬，就移到了另一个方向，“知道是什么宴会吗？”
“参会的应该是音乐界的相关人士，还有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您参加国赛的事情了。”
“嗯，”见王叔欲言又止，于梓杨冷声打断，“我早晚都得面对这一天。”
他似是苦笑，又似是嘲讽：“王叔，你说这次，他会不会把我赶走？”
“您看上去似乎有些期待？”
“我只是在想，一口酥的猫粮以后就要靠我街头卖艺了。”
王叔明白，少爷是真喜欢那只猫，而他也终究是长大了。
有些事，于梓杨从回到这个家开始，一直坚持到今天。
能妥协和不能妥协的，他泾渭分明。
就比如，少爷遵从先生的意愿，从6岁开始学音乐，一直到今天。
但很可惜，少爷并不会和先生一样，选择音乐这条路，他要选的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是什么。
“可您想走的那条路，充满着未知和危险，李太太...就是那样走的。”
“王叔，你知道吗？”
于梓杨靠在椅子上，头仰后，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她走得并不遗憾，她永远是我引以为傲的妈妈。”
待王叔走后，他打开暗格里的盒子，拿出那个皱皱巴巴的医用口罩。
积压已久的无处宣泄，让眼睛顿时酸红肿胀，他抽了抽鼻子，带着不均匀的喘息，捶了两下胸腔，试图要把情绪压回心底。
在他5岁那年，医院的叔叔阿姨来到他家里，把妈妈的遗物和一个盒子交给了他和爸爸。
他记得，妈妈那次说，她只是和往常一样去国外出差。
再后来，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她是去国外进行紧急的侨民救援工作。
而在那次的救援中，她在进行手术时意外感染，不幸去世。
她的遗体甚至只能直接进行火化。
身为医务人员，她义无反顾地去执行救援任务，最后唯一觉得对不住的，是他和爸爸。
可在妈妈死前，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并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
回忆的拉扯总是分外折磨，痛苦万分，每当牵扯到这道伤疤，眼泪就会止不住。
妈妈，我已经不哭了，你看，这一回也只有那么两滴而已。
明天就是周末了，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的。
于梓杨小心翼翼地把医用口罩放回暗格里，擦了擦滴在上面的泪滴。
不单单是为了母亲，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也是他心中的柔软。
她现在烧应该退下了，怎么突然就想起苏妮了呢？
她的母亲也是极为温柔，这一点在苏妮身上能有体现。
嘴上话不多，但是一直怕麻烦别人，也一直又为自己的朋友着想。
按照黄冰说的，她那么看重成绩，肯定会对“我喜欢她”这件事排斥吧？
就像她当初，因为那个男生的告白，剪了短发那样。
他心中酸涩苦楚，他还不如那个男生呢，人家起码还跟苏妮表白过了。
他呢？什么时候表白？
回想起那晚在家，自己撸着猫咪，又随手扔了一个毛线球给一口酥，被喵主子嫌弃地扒拉开。
被猫主子抓挠了，他苦笑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猫咪嫌弃了。
临近高考，他这时候表白，就是影响别人，给别人添乱。
于梓杨起身拿过放在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咕噜咕噜喝完，似乎这样就能冲散心中的郁闷。
书桌上右上角的台灯旁，发出微弱的荧光，那是江迹送给他的星星瓶子。
放下水杯，于梓杨拉开椅子坐下，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瓶子，拿出一张星星纸。
随后，房间内只剩下笔触和纸张窸窣的摩擦声，还有一口酥时不时的喵叫。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初夏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和十六岁笑起来无比治愈的你。
苏妮，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被簇拥包围，希望你走的路繁花盛开，人声鼎沸。
但现在的我不看月亮，也不能说想你，这样月亮和你都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