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着我的赤回石,我能活命得仰仗你,叫你一声阿姊你受得起。”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悲喜。一声阿姊让敦野想起从前自己借着龙游心的身体过活的时候,那时他被青鳞侯鱼照初锁在冰山上,他拼命从中逃出来,滚去冰山下,遇到了冰天雪地打猎的一男一女。那个男人叫女人阿姊,他们猎得的雪兔在男人背上摇摇晃晃的,敦野忍不住扑过去抢了一只,因饥饿虚弱他抱着雪兔没有跑远就被那两个人追上了。男人连踢带打的抢敦野怀里的雪兔,敦野闭起眼睛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雪兔上,男人没有抢回。女人阻止了男人的踢打,见敦野可怜,又扔给他一只雪兔。
“阿姊!这冰天雪地的猎物难寻!你还施舍他?!”
女人垂目看着趴在地上捂着雪兔的敦野,平静的对男人说:“冰天雪地的,出来觅食的,都是饿急了的,雪兔是,他也是。我可没有施舍他,是一个几乎快饿死的猎物抓住了一个已经死了的猎物而已。我们猎人,这些快死的猎物也许是有病的,价钱不高,再抓些别的吧。”
“阿姊啊,你在说什么啊!”
女人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我们去别处躲起来吧,快死的猎物会吸引猛兽。”
男人不甘心的跟着女人走了,他们躲在不远处的雪丘后。
敦野看着他们躲藏的方向,学着那个男人的话,轻声说了一句:“多谢阿姊。”
他撕开兔子的皮毛,趴在地上,大口吃着血淋淋的肉,他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几乎把骨头都嚼碎咽下,血腥味很快引来了猛兽。一头剑角赤尾雪狮悄悄的靠近敦野,它赤色的尾尖会发出温热的气味,令人身心俱疲,骨肉无力,敦野屏住呼吸,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继续吃着雪兔。他的虚弱和他怀里的血腥令雪狮红眼…
敦野是聪明的,那个阿姊并没有施舍他食物,而是以食物作为报酬利用他吸引剑角赤尾雪狮,雪狮体型庞大,爪子比人头还大,抓住它除了可以吃肉,也可以卖掉它的角和尾巴,甚至骨头和牙齿。
雪狮围绕着敦野急促的转圈,敦野的不为所动让它心有疑惑,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可血腥味不断的钻进它的鼻子,兽性渐渐压过理性,这时,一支淬毒剑正中雪狮侧腹,雪狮回头怒吼,一支箭又射中了它的眼睛,姐弟俩的脑袋从雪丘后探出来,雪狮见他们有武器,自己又被暗算受伤,权衡之下想回头逃跑,敦野血淋淋的手在雪地里一按,一道红光在雪狮周围围成一个圈,雪狮如同迷路一般在雪地里打转,可这个红圈只维持了片刻,幸得那对姐弟看出了敦野对雪狮的阻拦,这一箭正穿雪狮的喉咙…雪狮倒地,惊起一层雪浪,雪晶在敦野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刚好将他一身的脏盖的朦胧。敦野筋疲力尽的昏了过去。刚刚那一瞬的红光如幻觉出现在姐弟二人眼中,他们没有多想,召来一只白绒小象,阿姊从小象身上背着的包裹里翻出一方皮毛,丢在了敦野身上。姐弟俩合力把小象背上的拖板车弄下来,合力把雪狮推上了拖板车绑好,小象奔跑在雪原,轻盈的仿若贴地飞行一般。姐弟爬上小象的背,钻进它毛茸茸的白绒里。冰天雪地,雪狮流的血很少。
“阿姊…愿你我是平等的。”敦野目视前方突然自言自语一句。
坦生看着敦野一副神飞天外的样子,就没有与他搭话。也许阿姊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代号吧。随他吧,他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一个代号又不是真正的坦生。
一路上,几乎都是战后重建,飞沙满天,他们还在工地里蹭了一顿饭,饭很难吃,坦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每一口都吃的十分惊喜,让工地厨子都要自信上天了,可那些饱受饭菜苦楚的工人却讨厌极了她,若非敦野手疾眼快拉着她赶紧跑,她就被那些铁锨铁锤砸成人饼了。
“你拉我干什么?那饭多好吃啊!”她眼里冒着期盼的星光,回头还想去。敦野无奈又把她锁在自己背上…
敦野强调的告诉她:“那些饭不好吃,每一口都不好吃,所有人都觉得不好吃!”
“很好吃啊,比千篇一律的营养液好吃。那些五颜六色的营养液没有味道…那些饭菜在嘴里能咀嚼,我能尝到它的形状它的纤维它的颗粒它的味道!酸甜苦辣咸你知道吗!那是它的味道!”她激动的难以抑制,敦野都快压不住她的手,她仿佛要跳舞,仿佛要歌颂,仿佛要像巫师一样舞动身体感谢上天……
敦野惊异于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你没吃过饭吗?”
“没有!我们那个时代叫能量供给,每日凌晨会有专门的人发放营养液,有的喝进嘴里,有的打进血管里。饭这个字老师说就是指能量,可我见课本里,饭那么多种类,和营养液一点都不一样…我们喝了营养液会肚子疼一刻钟来磨合它,几乎每天都要经历一遍,碰到喝一次维持七天的营养液我们都会兴奋很久。”
敦野饶有兴致的听着:“那你们的生活岂不是太乏味了。”
“就是啊!”坦生如同见到知音一样激动,“你是不知道,我们生活有多无聊,墙上的吊钟就像给我们上了弦,它一响,我们就得立刻去做事,快一秒慢一秒都不行。”
敦野听到这话,所有的兴致都消失了,他神色冷漠的说了一句:“以前我们这也有和你们相似的人,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是被人用人改造的机械,叫山兽。山兽比人尊贵,它们供给汇龙峰上的真皇,和四方天祥。”
他平静的说着这些话,他知道,那些由人改造的山兽,曾是他的同胞。荧祝一族铜皮铁骨怀炼火,又有无坚不摧的火芯,被御兽族以啸风笛控制心智困在笼中驯化,他知道,在笼子外看着他们的人早就把荧祝人的东西预定好了,就像一群人围观一只猪被宰,等待分其血肉一样。亏了龙游心因他的私心打开了笼子,才让荧祝人不至于全部被分刮干净。
火芯被真皇拿走造出保卫赤真国的火枪,骨肉被地蜥一族监察史拿走做出供给四方天祥与真皇的山兽,铜皮铁骨,绝对忠诚的山兽。
还有荧祝人的咒石术,火魅术这些无形之物,也都被有心之人学去了。唯独剩下荧祝人一副空壳被世人害怕,忌惮,如鬼如魅被躲避。
世人怕他们是因为他的力量摧枯拉朽,无差别的吞噬与毁灭,敦野并不这样认为,他们只是为了毁灭御兽族不小心波及到无辜的,倘若御兽族一开始就与他们正面交锋,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命债背在敦野一个人身上了,他的族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了,他背着他族人的怨,和族人的罪。
他始终认为,那些被他们伤害的无辜生命是被御兽族害死的,所以,听闻御兽族最后一个后代死去,他是痛快的,他也不用再背负那么多的罪。
坦生听到陌生的词汇后冷静下来,她歪着脑袋自言自语:“真皇…他在三千年后也被称作真皇……”她看向敦野问:“你们见过他的样子吗?”
“以前的见过,以前的真皇与四方天祥是青鸟遴选的,会昭告天下。现在这位没见过,他是被青衣魔君带到那的。”
“哦…青鸟,志怪集录上有,不过只有名字,没有图画。它能决定真皇,看来权力很大。那四方天祥是什么?”
“是百年以前,守卫赤真国的四方神兵,他们很厉害。”
坦生眼里有光,无比期待向往:“无尽力量无尽慈悲,才被称作神,那四方天祥也太厉害了吧…”她的脑海里冒出古老的神秘的颜色,那些颜色勾勒了四位神一样的轮廓,她因自己的想象而激动,太美了…比枯燥乏味的三千年后美太多了…这么美好的东西可千万不能消失……
敦野看到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无奈叹了一声:“你真的没见过世面。”
“以前我活着就够不容易了,哪长什么眼睛去见世面。”此刻她不再后悔于自己抓住的那个光点,现在她觉得她抓住了最美的光点。
“只有赤真国这样吗?”她忍不住好奇问敦野。
“是啊。”
坦生有些失望,在她的认知里总觉得赤真国很小。
敦野看穿她,故而继续解释道:“赤真国土很大,大到和大地一样大,就算现在人妖分界,赤真还是赤真,不过是两界各自管辖。妖入人界只要佩戴人界赤令便可自由出入,人如妖界佩戴妖界赤令也能自由出入。”
坦生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那本厚厚的大地历史装不下,以前老师们口中的绚丽世界她置身其中,那个海底赐她新生的人也太好了吧……她仿佛一只蜕了透明壳的虫子,失去束缚,每走一步都是新世界。
她兴奋的从敦野背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很结实:“我要用双脚丈量大地!我太爱它了!!”
敦野看着她傻乎乎的热血,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但愿无论她经历了什么,都这样爱大地。
“在你丈量大地之前,你要先去白府…”
坦生脑海里的世界都快枝繁叶茂了,而他一盆岩浆将世界泼的荒芜…她回头白了敦野一眼:“你就不能等我做完梦再泼冷水吗?”
“等你做完梦那还叫泼冷水吗?你现在脑袋发热,需要冷静。”敦野走去她身边,手盖在了坦生头顶。坦生一甩脑袋将他的手甩开:“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摔碎你的赤回石。”
敦野盯着坦生,盯的坦生心里发毛想逃避,直到盯的坦生不知所措不知看哪里时,他才缓缓开口:“看来无论多柔弱的人只要拿着别人的把柄,都狂的可怖。”
坦生不服道:“我这叫把柄吗?我这是自己的命!我要不拿着这个东西,能死八回我都信!”
敦野轻哼一声笑道:“永远自私,你也太适合作野兽了。”
“少骂人,你也不高尚!”
“我当然不高尚了,无论你是否有黑血,都无法阻止我吃掉你。”
坦生手指着敦野,面目扭曲道:“呐呐呐…暴露本性了吧,等一到白府,我就摔了赤回石!”
敦野看着她,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微笑:“随你啊,阿姊。”
坦生气愤到想说什么,奈何脑海里搜索片刻都没搜出有用的话来,只得词穷的转身快步向前走,敦野停住脚步,看了一会她疾步行在扬沙里的背影,白衣脏如画布,两腿两步才顶敦野一步,他不禁被她逗笑:“阿姊啊,这里!我们要拐弯啦!”
坦生转过身,微微低着头,白眼看着敦野,快步走过来,怒气冲冲的架势,仿佛面前有颗大树也能她也能把它撞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