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界碑,人界比坦生想象的热闹,路上灰尘遍布,几乎都看不见石板路的纹理,道路两旁都是叮叮当当的打铁的声音,地上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地动…
坦生观察着路两旁,高大的建筑骨架下,工人如蚁汗湿衣,黑色的大象机械的在空地来回踩跺,将土地夯实。在坦生的时代,高楼如剑,城市如剑林,路上只有状如蚂蚱的车辆来回穿梭,看不见半个人影。现在,在这里,有很多的人,他们合力将高楼建造,这屋檐如羽,身有万彩的高楼在三千年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三千年以后的大楼身披明镜,如同隐形,听说是为了防止大地之外的入侵者观察到大地的存在,每个人出入都会戴上一面镜子,有了那面镜子,大地之外的能量就检测不到大地生命的存在。大地生命依靠谨小慎微的态度和高精的科技,安全生存了很久,怪火突袭,实属预料之外,从未有过失算的窥天算珠第一次失算,从未有过失手的大地屏障第一次失手…
这一失手的代价就是毁灭…
坦生不知道大地现今如何了,舍弃幸存者的罗龙舟活下来了吗?它去了哪?她带着零星的记忆来到三千年前,那这个时代是否与三千年后在同一个时间线?如果是,怪火之灾还没发生呢,如果想阻止大地灾厄,绝对来得及。如果不是同一时间线,那么是平行时空吧,义贤学校里的老师说过,“时间是由一个个看不见的点串联起来的,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小宇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经过了无数个点,在每个点里都留下了一个我。那些我在那些小宇宙里已经开启一段新的旅程了。所以,你们怀念的那些无法回首的过去,你们悔恨的无法改变的过去,都不必遗憾。在过去的某个瞬间,已经有一个你弥补了遗憾。”
“老师,如果每一个点都有一个我,不会太拥挤吗?”
“不会。”那位身着黑色背心,坠着彩珠长项链,穿着黑色长裤,灰色皮靴,梳着黑色低马尾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他半眯着眼睛不知看没看见那位提问的同学。他胸有成竹的对在座几十个学生讲:“每个点都是一个小宇宙,你们在这个小宇宙里根本察觉不到另一个小宇宙的存在,在另一个小宇宙里的你也察觉不到这个小宇宙的存在。在大宇宙中,属于每个生命的时空如同一条光缆,光缆内有无数个光纤,它们井然有序,即是所谓平行时空,它们不会交叉,每个时空有且只有一个本我。而宇宙就是生命的光缆,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都拥有一条光纤,而光就是生命。在仅有一个本我的诸平行时空,是很难穿行的。我认识一个人,她有个执念,认为在某个关键时刻她做了另外一个选择,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痛苦了。她选择寻找那个关键的时间点回头,那个时间点的平行时空已经有一个她,她硬闯,只会让她这个入侵者灰飞烟灭。”
“老师!虽然那个人没有成功去平行时空,那可以穿越时空这件事是真的了?”一个学生兴奋的问。
“是真的,古往今来,时空穿越不是什么稀奇事。能不能找到可以穿越的机会,看个人的运气了。”
“老师,生命有终结之时,那生命终结时,属于它的那一条光缆是不是就是失去光了?”
“不,终结不是终结,那是进化,肉体进化到终极,灵魂便开始进化。灵魂也是生命。注意,肉体进化到终极灵魂才会进化,而肉体并未进化进化完全就强行终止,灵魂会加倍痛苦,令痛苦痛止只能从新开始进化肉体。灵魂也是生命,生命是能感受到幸福与痛苦的,所以不要因为目前的任何艰难而强行停止肉体的进化。进化没有像蝉蜕一样那么明显,你们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进化。生命比你们想的要漫长,如果没有刻意的摧毁,它是能一直活着的,只是形态不同。”他游刃有余的回应着学生,“生命并非只有肉眼所见的形态。宇宙不灭,生命亦不灭。”
“那宇宙是永恒的吗?”
“是。”
提问的同学听到答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灭就好。”
“宇宙的永恒是规则的永恒,现在我们所处的宇宙会毁灭,当然它也会新生,到那时不知我们是否还存在,但到时一定会有生命存在。我所说的永恒,是它毁灭,新生再毁灭再新生周而复始。”
那个同学刚刚松了一口气,眉头又拧了起来:“我希望它永恒如此刻般永恒,我们不想经历什么毁灭。”
老师并没有安慰他的小情绪,而是继续说着冷酷又坚实的道理:“我们所有生命是宇宙的神经细胞,宇宙的变化我们最先察觉。这种察觉最大的意义就是,赶快自救。”
“可是老师您说了,宇宙毁灭是它的规律,它既然要毁灭,一颗小星球阻止不了什么,我们也阻止不了什么,自救有什么意义?”
“意义?自救不需要意义,救自己,活着,其重要性要排在所有宇宙规则之前,这应该是本能,给本能必须加之意义那是被时间奴役的表现。当宇宙新生来时,你可以是光,照亮新的生命。你活着,更多人活着,你们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都是旧宇宙的历史,它因你们而存在。否则,当新生来临,旧宇宙只会是被人们遗忘的黑暗。活着才可以看见变化,通晓宇宙规律,眼不盲,心不昧,与规律一起,随之变化,随之永生。你们要相信,宇宙对生命是溺爱的,它无限的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心想事成,因为你们是它的口耳鼻舌心,是它的思想,是它的神经,是它的过去,也是它的未来……”
懵懂的几十个脑袋都坐直了听他讲,教室里再也没有疑问,他们一知半解,甚至根本听不懂,只是听着,就像听一个古老玄妙的故事,他们听不懂,离他们太远了,只有老师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身在其中。
这个老师与别的老师不同,他穿着随意不说,还喜欢突然占课,别的老师都不太喜欢他,因为他总打乱别人的计划。他有时候,一连上好几天课,有时几个月都见不到人,这样不守规矩的人所有人都猜不透校长为何还在学校里留着他的位置,关于他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到流言蜚语的地步。
按照这位老师的说辞,平行时空之间不会有交集,并且每个时空有且仅有一个本我,那么坦生能带着原来的记忆活在这里,并且,容颜未改,那么这里一定不是平行时空。这个时代和三千年后是同一个时间线的……
坦生心里暗暗冒出一个伟大的想法:让我穿越时空来到这么早的时间,不会是想让我背负阻止怪火侵袭的使命吧?那我得好好活着,好歹撑个三千年,阻止怪火侵袭,保护大地不灭,那可是大功,值得修碑立转,名留青史的!所有人都得感谢我!她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笑起来…
敦野察觉到她自恋的笑,猜她就在想什么美事,他使坏的将脚挡在她脚下,故意把她绊倒,还假惺惺担心的扶着她起来:“阿姊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地上有个石头都看不见。”
坦生爬起来,拍了拍身前的土,把赤回石向口袋深处塞了塞:“别叫我阿姊,听得我心里发毛。”
敦野没听见一样,帮她拍了拍胳膊上的土:“阿姊小心些,战后萧瑟,各城都在重建家园,免不了路上碰到石头。”
坦生看着一座座只有骨架的高楼矮屋,听着工人一声声坚实有力如同山崩一样的号子,地上偶尔有鼠虫窜过。
“这里原来是什么样的?”
敦野眯着眼睛向远处望着,仿佛真的看到了这里原来的样子:“长路不送别,茶酒会小亭,花林拥高楼,小轩暗飞声。车马喧街过,繁市步步停。良田有吉时,所结皆满丰。”
坦生跟随他的目光望去,只有一条布满灰尘的石板路伸向满是扬沙的远处。
“长途跋涉不会把你累出幻觉了吧?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坦生用手遮挡阳光伸着脖子使劲向前看。
敦野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着:“阿姊啊,你我之间相隔三千年,我所见过的繁华你怎么会知道?”
坦生收回手来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别再叫我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