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辉映,穹夜高远
被拴在木桩上的伮阿满在一名汉军士兵的说话声中睁开了眼睛。
“周将军来了,将军大喜,跟周将军在营中喝酒呢,咱们快点过去,还能分得几口喝喝。”
伮阿满其实听得懂汉话,却故意装作听不懂,就是为了让汉人对他放松戒备。
不光是他,羌主以及他们羌族的六部头领、身份尊贵的那些人都通晓汉话。
这还都要归功于如今的羌主的父亲——前任羌族首领
西边的氐主因为学汉制而使原本衰弱不堪的氐族十年间便盛于北方,故此前任的羌主也一心改制。
为了表明改制的决心,老羌主自己带头学汉话、穿汉衣,束发右衽,所以至今很多羌人贵族都通汉话。
然而羌族内部对改制意见不一,现今的羌主就是反对改制的一派。
最后见拗不过老羌主,他索性直接杀父而自立为主,改制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时,伮阿满听见另一名看守他的汉兵说道:“自来凉州以后我都快忘了酒是啥味儿了,咂咂~”
“哈哈谁不是呢,咱们快去!”
“不行啊,将军让我看着这几个畜生。”
“怕什么!这独眼狗都快死了,根本不用担心!”
“哈哈哈哈好,那快去快回,晚了再没了!”
“走走走,听说那酒可是二十年前大将军伐鞑靼时得来的黄封酒。”
“将军真是大方,这么好的酒竟然也会分给咱们这等平头百姓喝。”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哈哈哈哈哈。”
“你可别说我,这二十年的黄封酒,就连洛阳宫里的天子也不是想喝就能有的!”
“这倒是真的,哎别说了快去快去!”
两名兵士说着便一同离开了,但原本看守伮阿满几人的那名兵士却犯了一个致命的大错——
他将长枪放到了木桩不远处的地上。
伮阿满原本躺在地上,待两人离开以后,他就将上半身依靠在了木桩上。
他背部发力,抵着木桩,从而使他能同时抬起那双被捆住的双脚。
羌人身材高大,腿也更长,足以让他将捆住双脚的绳子放到了长枪的枪头上。
这些兵士的枪头日日都会打磨,此刻在篝火台上的火焰的照耀下发着阵阵寒芒。
伮阿满不断来回移动双脚,在枪头上磨着麻绳,因为用力,他胸口的剑伤不停地流着鲜血。
最终,感觉磨得差不多了,伮阿满双脚用力一撑就将绳子撑断了。
释放了双脚的伮阿满又用脚把长枪夹到身旁,把捆着双手的麻绳也如出一辙地磨断了。
成功脱身的他又用长枪解救了他旁边的几名族人,然后几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营中专门拴马的营地。
看守马匹的那些士兵也得了将军分下来的黄封酒,看起来喝了不少,此时都抱着兵器坐在地上,互相背靠着呼呼大睡。
伮阿满与族人火速地解开了几匹马,然后一跃而上。
战马不安地抬起前蹄来回踏着,嗒嗒的马蹄声将那些熟睡的士兵惊醒了过来。
伮阿满几人趁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驾马狂奔,冲出了大营,一路向黑暗中驰去了。
羌主就在姑臧城三十里外,他们只要沿着来时那条小道跑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找到羌主的部队。
黑夜中,马蹄声回荡在姑臧的山谷间
如此顺利就能逃了出来,伮阿满也有些不敢置信。
但是当他沿着黄河的河道寻找羌主的部队,看见趁夜挖掘河道的族人时,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逃了出来。
挖河道的羌人不是伮阿满的部族,所以并不认得他,此时看见他几人策马而来,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农具。
羌人并不善于制造兵器,这些农具都是从被他们屠了的那些城中百姓的家里拿来的。
“你是谁?”
为首的一名羌人大声地用羌语问道。
伮阿满在马上回应:“三部头领伮阿满。”
挖河的人虽不认识伮阿满,但是却知道羌族六部中的第三部头领是谁。
不过看着眼前落魄的头领,他们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农具,反而是一伙人蜂拥而上,将伮阿满几人捆绑了起来。
只有强壮威猛的头领才会被羌人承认,独眼且受了剑伤的伮阿满显然不符合。
所以那些羌人很快就把伮阿满押送到了羌主的帐篷前。
帐篷内
年轻的蛮族首领赤裸着上半身,麦色的肌肤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沟壑分明的胸膛不断起伏着。
在他的身下,是一名被他折磨到意识近乎涣散的汉人女子。
女子脸上满是泪痕,此时喉咙已经发不出半分的声音,只是绝望的闭着双眼。
五月初的燥热在帐篷中不断蔓延。
火气泄出以后,首领的眼神变得清醒起来,他对一旁等候多时的部下说道。
“拉出去。”
而部下身体的某个部位早就肿得生疼,听见主上发话,兴奋地扛起晕厥的女人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帐篷外的伮阿满才被押了进来。
羌主玡唏早就知道自己这个部下伏击失败还被汉人抓了,但是想不到他竟然还会回来。
“你应该死在汉人手下。”
在玡唏眼里,失败的人是耻辱的,就不应该再活着。
“主上,属下知道该死,但是属下听到了汉人首领的谈话,属下死不足惜,但是请求主上让属下把话说完。”
玡唏一脚将伮阿满踹倒在地,用脚尖反复碾着他胸口流血的剑伤。
“你在汉人堆里时间长了,说话也跟他们学的一样了。”
伮阿满吃痛的大口吸气。
他了解玡唏,知道他最痛恨懦弱者和失败者。
前任羌主改制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退缩和妥协,所以他杀父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此刻他要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但,伮阿满也是羌人,他与他那些慕强且贪婪的族人并无什么不同。
羌主是整个部族最为强大的人,他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受他统治。
所以,即使羌主此刻这样对待他,他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主上,汉人首领打算与益州人一起攻打耶城。”
伮阿满口中的夜城就是张掖城,感觉到羌主脚上力度更大了以后,他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汉人首领奸诈,打算弃姑城,去攻打耶城,主上要小——”
伮阿满的话未说完,头颅就被羌主割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
玡唏看着伮阿满的头冷笑不止,而后一脚踢开。
汉人奸诈,那汉人将军能让伮阿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就已经可疑,更不用说还让他逃出了大营。
想也知道是故意放伮阿满来迷惑他。
姑城易守难攻。
汛期将至,汉人必然也是知道它打算引水灌城,故意让他带人回防耶城。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得到喘息的机会好加高加固城防,以抵御河水。
等他再回来之时,決河也未必能攻下加固了的姑城了。
“来人!”玡唏对帐外喊了一声。
应声而入两名羌人:“主上有什么吩咐?”
“去汉人的姑城查看城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