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壮跟在祁楚的身后,用眼睛明晃晃地打量着他。
这是他一次见到那些人说的祁将军。
他没想到这将军竟然这么俊,说话也文绉绉的,走起路来更是好看极了。
除了眼神有些可怕以外一点也不像个将军的样子——
倒像是个富贵的公子。
二人穿过几个篝火台,走过几间营帐,最终来到了一处空地。
被抓来的羌人此刻都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在他们的周围是五十名披着盔甲,手持长枪的高壮士兵。
“拜见车骑将军!”
五十名士兵看见祁楚过来,齐齐抱拳行礼。
“诸位辛苦了。”
祁楚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来到了其中一个独眼羌人的面前。
那名羌人看见他以后,用仅剩的一只眼狠狠地瞪着他。
“猪狗汉人,等主上攻下姑臧城定把你砍得一节一节。”
听着一阵叽里呱啦的叫嚷,祁楚回头看向牛大壮。
“他说什么?”
牛大壮多少有点憨愣,他大声道:“他说将军是猪狗汉人,等羌主把姑臧城攻打下来就会把将军砍成好几段!”
闻言在场的所有士兵都是满脸怒气,齐刷刷地用长枪枪头指向了独眼羌人。
而祁楚却哈哈大笑,他挑着眉毛看向地上的独眼羌人,忽而抽出腰间佩剑。
他用长剑挑起羌人的下巴,勾唇道:“那楚便等着身首异处了。”
伮阿满愤恨地抿起了嘴唇
他记得他面前这个年轻汉人,记得他是汉人朝廷军队的首领,更记得自己那只眼是如何没了。
自知没有活路了,伮阿满咬着牙猛的将头向前伸去,想要借祁楚之剑而自尽。
但,祁楚比伮阿满更快,他翻转手腕,将长剑收了回来。
“问问他在安定县抢辎重时,有没有抢过一个女子。”祁楚对牛大壮说道。
在场的士兵包括牛大壮都很奇怪,为何将军要突然问起来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但是他们头脑简单,并无人去细究,毕竟军队中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于是牛大壮叽里呱啦地又对伮阿满说了一串话。
伮阿满先是一阵疑惑,而后狂笑,也说出了一串话。
“说什么?”
牛大壮大声道:“猪狗汉女人,杀了都杀了!”
下一刻,祁楚的剑已经刺进伮阿满的右边的胸膛。
伮阿满喷出一口鲜血,大骂不止。
祁楚周身再次迸发出可怕的冷意,巨大的压迫感让在场的人都不敢再看他,就连伮阿满的骂声也弱了下来。
“将这些羌人看好,明日一早带上姑臧城楼,斩首示众。”
“遵命!”五十名士兵异口同声道。
祁楚将长剑从伮阿满胸膛中拔出来,缓缓从袖中拿出手帕。
他擦了擦剑上的鲜血,将沾血的手帕丢到了伮阿满身上,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为首者车裂。”
“是!”
……
姑臧城临近黄河,地貌多为纵横的沟壑与山谷。
周苛带人从金城而来,大军在祁楚所领之军营地的后方停了下来。
他一安置好军中事务就匆匆去找祁楚,而后者正在帐中盯着沙盘沉思。
“南郡!”周苛掀开营帐的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如今姑臧事态如何?”
“羌主如今后退了三十里,并未进攻。”祁楚道。
周苛走到沙盘前,先是问:“外边怎么那么多羌人?”
“他们是安定县遇见的那批。”
周苛讶然道:“你抓回来了?”
“李凭抓的。”
“李凭?”
祁楚简单将事情与周苛解释了一番,而后道:“你来得刚好,我刚得知武成柏要绕道去张掖。”
周苛道:“我与长豫在狄道时遇见了武刺史,他原本来借粮草,长豫劝他绕路攻取张掖。”
周苛看着沙盘,又接着说道:“若武成柏去了张掖,羌主要么回防,要么攻姑臧。”
“他必要攻姑臧。”祁楚道
周苛又想了一下,觉得祁楚说的对,羌主必然怕被益州军与他们的军队夹击,所以宁可猛攻姑臧,也不会回防。
“那届时姑臧必有恶战。”周苛道。
“何必与之战?”祁楚道。
周苛不知道他的打算,没有吭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而祁楚却问他道:“临近汛期,羌主若急于攻下姑臧,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周苛身体一僵:“引黄河,灌姑臧。”
祁楚用手中的树枝指着沙盘上的河道,又接着说道:“大军在姑臧时间长了,李凭必要发觉问题。不若带人与武成柏共攻张掖。”
周苛知道祁楚说的是他们那十四万人马。
陈敬封虽是监军,但他成日无所事事,根本未在意过他们行进的军队到底有多长,毕竟在他眼中,都是一眼望不到头。
但李凭不同,若是被他觉察,总归是麻烦的。
“若羌主決城,该如何办?”周苛仍然在纠结灌城之事,若是真到了那时,怕是物力人力都要损失惨重。
“一座空城,弃之不足惜。”
祁楚用树枝将沙盘上的金城以及方圆一大片土地都圈了起来,然后道,
“明日将那群羌人斩首以后,便安排姑臧百姓南迁至金城。”
提起金城,周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说道:“途中遇见谢璟之妹,我与长豫已托金城令好好照看她了。”
原本在祁楚手中握着的树枝突然落在了沙盘上,他不动声色地捡了起来,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我看你近日憔悴了许多。”周苛笑道:“树枝都拿不稳了。”
祁楚不理会他的调侃,而是接着道:“武成柏虽有人马,却不通兵事,我欲让长豫去他营中助他。”
“我觉得可行。”周苛道。
“长豫行事激进,你带五万人跟在益州军后,以备不测。”祁楚安排道。
“那李凭怎么办?”
提起来李凭,祁楚脸色不善地冷哼一声:“他既然无心力战,那就让他替姑臧百姓割麦去吧。”
周苛也不得不感叹祁楚想的周密,将王敬卖给武成柏,让自己去善后,且连李凭的活儿都安排好了。
如今是麦熟时节,若要南迁姑臧百姓,必然要将麦割走,不然姑臧百姓到了金城,金城产的粮根本不足以支撑。
且倘若羌主真的引河灌城,所有庄稼会被冲坏。
周苛犹豫道:“若是张掖未攻下,又丢了姑臧,那岂不是更危险……”
祁楚却并未说话,只是微笑着用手中树枝指了指他身后的一处。
而与他所指的地方仅有一层布之隔的帐外,木桩上正拴着的几名羌人已经将他二人的话尽数收入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