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川见姝藜愣在原地迟迟不为所动,就知道她一定是被那段公子的模样惊住了,不止是她,他之前夜探段府时,第一次见到他也在房顶愣了好久,夜里的凉风吹的他心口泛着阵阵寒意。
姝藜现下明白辛川当初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何意了。
“呃....无事,多谢公子”
姝藜慢慢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
暗暗在裙摆里边动了动脚踝,没多大问题,还能走。
“无事就好,山路崎岖,姑娘万望当心”一边说,一边目光不自觉的朝姝藜手上的手串瞥了一眼,又立刻收回,神色复又如常。
这读书人说起话来还都是文绉绉的,看来东篱当真没骗她。
“姑娘为何一人独自到此”
“我与我的婢女不小心走散了,寻找不得,便只能胡乱走走。”
“既如此,我送你到正殿吧,正巧我今日也未带侍从”
姝藜微微含笑,算是应允
二人边走边聊
“姑娘可是初次到访青岩寺?”
“是,来替家兄还愿。”
“哦,令兄何许人也?”
姝藜脑海中忽然间茫然一片,这问题严重超纲儿,先前预演的时候也没提到过这个啊,一时间她还真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见她不言语,他倒是率先解决了此刻的尴尬
“是在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无意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走之前东篱教过姝藜,在不知如何作答时,只需微笑保持沉默即可,照她今日这身装束来看,也能攀上几分深沉。
“无事”
所幸松柏离大殿不远,不多时就到了门口,交谈就此作罢,姝藜是真的装不下去,再多说一句就有露馅儿的可能。
好在风致等人及时赶到,解决了不之所以的姝藜
“姑娘,原来您在这啊,教我们好找呢,您无事吧”
姝藜摇了摇头,转而又看向了段公子,欲就此作别。
“既然姑娘寻得婢女,在下就不叨扰了,石阶湿滑,姑娘当心”
姝藜含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转头就带着风致三人离开了,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在下姓段,单名一个兴字,如若有缘同姑娘下次见面,盼得姑娘芳名。”
这算是上钩了?
在众人没有看见的身后,段兴注视着姝藜离去的背影,嘴边渗出了阵阵阴森的冷笑。
回到马车上,姝藜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她一把薅下头上重重的珠钗,较到风致手里,要给之前她早就一把撇在了一边,可这是松岐花了大价钱置办的,她不能随意的说丢就丢。
转了转已经发酸的脖子,勉强舒服了些。
不过她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一想起段兴的那双眼睛,她就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他那双眼睛,简直要把人心看穿!”
直觉告诉她,段兴绝不像表面表现得那般简单,他这个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她有一种可怕的直觉,总觉得诸多事情宜早不宜迟,尤其在那双眼睛的背后,摄人心魄。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那双眼睛,她就怎么也不得安宁,躺在床上,段兴得面孔总是挥之不去,惹的她翻来覆去也睡不好觉。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出击,哪怕更更进一步也没有换来更明朗得局势,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味得等待就能找准时机的;那段府早进晚近都是近,要真等他八抬大轿走过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还不如此刻探个清楚。
思量至此,姝藜翻身下床,难得从乾坤袋离找出一件黑衣,利落的将头发绾成小髻,斜插两根碧玉方簪固定,小心翼翼的来到辛川房门前。
那本册子还在他那里。
姝藜左右瞧了瞧,确保大家都睡了又将耳朵贴在门框上好一会儿,直到她听见了沉稳节律的呼吸声,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屋子里并没有燃烛,只能借着从窗子里露出来的微微月光勉强辨认个大概,她淡定的个环顾了一下四周,幸运的是,那本册子被安安稳稳的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她没有过思考,拿起册子便轻轻的关上了房门,没有丝毫犹豫的离去了,仿佛这就是她注定该完成的使命一般。
那时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床榻上的辛川在门板被和合上的那一刻于黑暗中睁开了双眸。
其实早在姝藜出了自己房间的那一刻,辛川就已经清醒,更准确的说,他压根儿就没睡。是以,他才会把那本册子放在最显眼的月光下。
他知道姝藜向来不是被动等待之人,就像她的那把配剑,注定要开天辟地,一路向前的。
青霜剑和斩月刀,是向来不会隐匿它们的光芒的。她和他,也注定没有退路可回。
姝藜于黑夜之中,在皎皎月光映衬之下,不停的穿梭在一片又一片厚重潮湿的青瓦之上,深夜万籁俱静,她只能听到耳畔久久不离的风声,伴随着她在这暗夜中不断的穿行。
段府的院墙之上,姝藜盯着里面看了好久,悄无声息,安静的可怕。正当他想就此一跃而下时,身旁床来了熟悉的声音。
“走西侧”
姝藜猛一回头,当看到月光下辛川那张冷峻挺拔的脸时,她之时稍加思索变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忘了,辛川的耳力向来出神。
“好”
二人一齐从段府西侧的莲花池放一跃而下,而后迅速隐匿于假山之后。
与此同时,内书房之中段兴也接到了乌鸦的情报。他的嘴角出现了邪魅阴狠的笑容,那双妖媚的眸子里,泛出了点点红焰,在这黑夜之中显得尤为清晰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怨不得我了”
大手一挥,在黑夜的天空之上升起一个巨大的三足金乌图腾,周围落无数条光柱,顷刻间将整个段府包围其中。
“糟了”辛川见状赶到大事不妙。
“看来我们走不出去了”姝藜沉静道
见此,他们二人倒是难得的沉着,慌,没有丝毫用处。他们只能见招拆招。
“未受拜帖,贸然到访,还偷藏墙角,只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直到这时,他还是那副正人君子的面皮,却不知他心里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妖鬼。
“你深夜困我们在此,又能礼貌到哪里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恶人先告状可不好哦”
“少装模作样,你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
听完姝藜这话,显然他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既然你那么迫切想知道,本座今天就成全你”
下一瞬间,原来的面皮就已不知所踪,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完完全全陌生.......女人。
“魔尊素节”
那人听罢边嗤笑道:
“小子,你还不算是眼瞎”
原来弄了半天是个女魔头。
“女人?”姝藜还是稍微迟疑了一刻。
“怎么,女人就成为了不了魔尊了?你们自诩仙道正途不还是一样丢弃不了偏见?”
“少废话,把那三个姑娘交出来”
“呵,晚了,她们早就被我取完了心,成了一具无名白骨,曝晒荒野了。”
“你还真是作恶多端啊”
“作恶多端?我看你才是最为该死之人,她们不分青红皂白的闯入我的领地,见我身穿男装就断定我是一个俊秀朗逸的公子,她们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争先恐后的要做我的妻子,自愿付与真心,我岂能白白辜负?你也是女子,你难道不知痴起情来的女子是最没有理智可言吗?”
“谬论!”
“随你怎么想,她们要为了男人付出真心,我就顺其自然的接,这天底下送上门来的买卖着实不多,我又怎会轻易放过?”
“所以你就毫不留情的将她们杀掉了?”
“我说你这臭丫头可别张开嘴就污蔑人,我可是什么都没干,是她们自己沉迷男人的美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愿要将凶胸膛剖开送我真心的,她们不爱自己却只贪图男人那虚妄的美色,耽溺至此,我也就没有提醒他们的必要了。”
她说完定睛看了看姝藜,继而又道
“你知道一颗纯洁无暇的真心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吗,那可是我寻了千年才得到了良方。在我第一次遇到你时,我也将你视作了如无脑的她们一般是爱慕男人的人,可到如今我才发现,你根本就没有那个心。”
“少废话,直接上!”辛川话音刚落,便握着斩月刀冲上前与与女魔头扭打一起,姝藜见状立刻拿着青霜剑紧随其后,三人相互过上几招,不多时刻辛川被一掌击倒在地,姝藜急忙过去搀扶,二人就此败下阵来。
她们压根儿就不是那个女魔头的对手。
“徒劳之举,如今只有我杀你们的份儿,你们却伤不了我分毫。”她得语气轻然,在这黑夜之中仿佛不值一提。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二人,时刻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嘴边丝毫不掩饰讥笑之意,无尽的朝嘲讽着她们的自不量力之举。
姝藜能感觉出来刚才的打斗女魔头确实没费什么力气,只是他与辛川却以全力相博,若是再来一个回合,只怕真要殒命在此。
她的大脑在飞快的转动,姝藜自己无亲无家,孑然一身,单命一条。
她不怕死,但是她见不得别离,她可以死,但是他们必须活。
若是之前,她没有身居九烟山上,只是那个在养父坟前茫然无着的孤女,若是她没有与阿泷等人结识,没有遇到一个对他倾心相授,谆谆教导的师父,没有同他们走这一遭,还是那个举目无亲的小女孩儿,她大概没有什么顾忌,不过单命一条,打不过就留下,打得过,她也可以转身的潇洒就走。
但她无法假设,她变了,她变得开朗活泼,积极阳光,乐观率真。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她身边的这些朋友,是他们在无形之中给予了她从前盼望不得的温暖,她见识过这世间最真挚无比的感情,所以,她便不能做回从前那个冷漠的姝藜了。
她已经感受过人间暖阳,便再也不能止步于料峭寒风之中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天下生意有来有往,你想带着你的同伴从我这里完完整整的出去,就得留下你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作为交换。”
“我不过一个区区修道者,财帛微薄,修为不精,法术不强,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实在没有你想要的珍贵之处。”
说实话,这时姝藜第一次将自己贬的如此一无是处,可是人外终将有人,一山望过一山高,从前他们遇见的那些同今日的相比,连比较的可能都没有,在这个女魔头面前,她此番言语实在算不上虚妄。
“你错了,小道士,他之砒霜,我之蜜糖,你眼中不屑一顾的,却是我求之不得的宝物呢。”
说罢,她便抬手朝姝藜伸去,只见姝藜身体骤然离地飘在半空,女魔头一边控制着她一边向她不断索取着,辛川只见到从姝藜身上源源不断离去的蓝光,尽数到了那个女魔头的手上。
它本能的像上前去阻止,奈何她伤势太重,甫一动身,就牵扯着伤口痛的他不自觉的缩在了原地。
“姝藜!”他无奈只能试图以呼喊的方式唤回她的神智,好在,那个女魔头停了手,姝藜重重摔倒在地,可她探了探内息,却并未觉得不妥。一时间,她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个女魔头,倒是诡计多端。
姝藜一边扶着辛川,一边盯着那个女魔头,眼神中带有几分凶狠的意图。
“好了,本座言出必行,信守承诺,你可以带着你的朋友离开了。”
闻言,姝藜便立刻运功起身,带着辛川即使离开了危险之地。
在她们飞过两重屋檐之后,素节盯着她们在暗夜之中逐渐消失的背影,摊开掌心看了看手中方才从姝藜身上抽取的情识,她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一个郁郁难言之人,在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她此后肝肠寸断的摸样。
其实,早在她在青岩寺看见姝藜手上那个手串之时,她就知道她根本取不了她的性命,而从方才交手之中,她亦探得,她压根就没有心。既如此,有些机缘就不必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