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底幽暗地想着，眼神在即将与程南对视的那一刻，忽地错过。
就在那一瞬间，她眼里的关心和惊喜都骤然收了回去，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底咯噔一下，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熟悉，但真的很不妙！
于是当眼下的自由滑冠军争夺战正式打响后，南宫轩染眼眸中最后一抹光亮彻底熄灭。
分明是带着稚气的五官，但不知为何在某些角度看来，灯光下的侧脸阴诡可怖至极，眉梢眼角都带着惊人而冰冷的杀气，直看得那第一名背后一凉。
他要赢！
抱着这强烈的信念，南宫轩染在经过比平时更久的助滑后，猛地前跃至空中，惊人的高度让程南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就要厥过去。
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程南作为教练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这样的高度，怎么可能只是做原计划里那个简单的2A呢？
南宫轩染的转速飙得几乎转成了陀螺，肉眼很难看清他转了多少圈，这下观众席上也爆发出一声声惊呼声和抽气声，只要是常看比赛的冰迷，就能从那滞空高度和时间上感受到，这是一个质量极高的阿克塞尔三周跳！
也就是，3A！
这是全场的第一个3A，也是最后一个！
程南哆嗦着手猛猛掐人中，生怕自己连比赛都看不完就要昏过去。
这帮臭小孩儿！！怎么一个个都改难度配置，还不跟她这个主教练说一声啊！？她虽然不好说话，但也没有到专制强权的地步吧！？
还有，南宫轩染是什么时候练出3A了的？？他在队内训练的时候从来没有练习过啊？这又是哪来的鬼胎？？？
哦，跟祝余一块儿进来的。
倒也正常…
个鬼啊！？
程南顶着满头问号，觉得自己从业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那么心累过，也从来没有那么迷茫过……
她不禁心里又是一阵后怕，那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祝余改配置的时候是游刃有余的，而自己面前仍在进行比赛的南宫轩染脸上那肉眼可见的苍白，她都想打电话叫120过来做急救了！
爱拼才会赢！爱拼当然是好事，但这样毫无节制，超越自己极限的拼，还太早了！
就算花滑是个年轻项目，但男单并不如女单那样青年组就开始卷，男单的成型期更多的是在发育完全后的成年组。
就算是想上难度出成绩，但也要讲究可持续发展吧？
像他们这样随意折腾自己的身体，程南真的很怀疑，他们的职业寿命能超过三年吗？
一段久远的回忆碎片就在这时候闪过脑海，程南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已是一片猩红，隐约还能看到眼尾的点点泪痕。
她在市队当主教练已然快十年了。
十年里，她接手的选手数都数不清，毕竟很多人只将市队当作冲击更高舞台的踏板，来了不过几个月就走的大有人在。
但在这无数来来往往的人之中，只有一人，是她真正认可，也最为喜爱的大弟子。
她起步晚，但天赋高、肯吃苦，上难度的时候无论摔多少个跳跃都只是笑着爬起来再继续练，日以继夜，练到浑身被汗水浸湿，练到脱力……
终于有一天，五种三周全，她有了登上更大舞台的机会。
她去了省队，甚至还参加了JGP选拔赛，却因为Lz和F的不稳定，在自由滑贸然上难度大崩，直接错失了花滑女单最好的13岁。
回去之后，她沉默不语，只埋头苦练。
不稳定，就加练。
当她终于稳定下来了高级三周，开始追求高级三周连跳时，成倍的训练量终于压垮了她，压垮了这个为梦想拼搏而不顾一切的少女。
命运就像是在和她开玩笑，在某个夜晚她又偷偷来到冰场摸黑加练的时候，膝盖部位却在某一个跳跃摔倒时剧烈阵痛起来。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受伤对于运动员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但当夜晚她一次次被疼醒的时候，她苍白着面容意识到事情似乎脱离了她的掌控。
医生的诊断就像是无情的宣判，从那之后，便成为了无数梦魇笼罩她。
被退回市队，几经康复训练仍是无果，伤情愈发严重后，她只得无奈退役。
程南狼狈地甩甩头，试图将这段也让她难以接受的回忆抛之脑后，再次压制在脑海深处。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比赛现场，南宫轩染的节目进行到后半段，他的自由滑选曲是经典《天鹅湖》，只不过扮演的角色是黑天鹅。
他手臂姿态的每一下舞动都带着浓烈杀气，想要赢下比赛的饱满情绪在这一刻到达巅峰，他面容冰冷，目光冷厉，全身心投入到整套节目之中，竟意外的合适。
原计划里南宫轩染只在后半段放了一个连跳，以免体力消耗过多而导致节目完整度受到破坏。
但由于他在前半段里放了一个3A，因此他又将最后一个连跳也提到了前半段，后半段只剩下三个稳定性极高的单跳，最后顺利完成所有跳跃构成。
由于祝余给的震撼实在太多了，程南的心理承受能力直线上升，此刻她已然平缓情绪，满意地点了点头。
带脑子滑冰的选手，在这个年龄段也不算多。
祝余算一个，他南宫轩染算一个。
至于谢阑珊？她之所以那么多次自由滑大崩，可不就是因为从来不记得带脑子出酒店嘛！
南宫轩染凭借自己出色完美的发挥印证了他这个贸然决定的正确性。
有了3A，南宫轩染在裁判心目中的形象就彻底不同了，P分自然水涨船高。
这在国际比赛中都算是个不在明文规定上但人尽皆知的潜规则，那就是P分跟着T分走，在短节目能拿出三三连跳的、在自由滑能拿出超C难度的，都会被给予更高层次的P分。
自然而然的，市队在本次省赛中收获了他们的第三枚奖牌，也是第二枚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