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单缓缓顺着宋玉的身子飘落在地上。
宋玉垂眸看去，当一行，死者已有两个月身孕的字迹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惊得瞳孔剧烈的缩了一下。
聂菱儿看着他这个反应，有点意外。
这个验尸单是昨个晚上顾萧后在回春堂医馆外交给她的，按道理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怀了别人的孩子，不是应该更气愤？
要知道柳婉儿到死也没给宋玉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可如今宋玉的反应，着实让人摸不到有头脑。
就在聂菱儿不明所以的时候，偌大的审讯房内突然响起阵阵的狂笑声。
“哈哈！”宋玉摇着头，张嘴狂笑，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愤怒烟消云散，换上的是一副后悔，惋惜的模样。
“她竟然，有孕了，有孕了！两个月的身孕，我的...哈哈！”
聂菱儿听到宋玉的话怔住。
柳婉儿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宋玉的？她不是和庞信有关系吗？
宋玉看到聂菱儿脸上的不解，摇摇头道：“大理寺能查到这里，已经够让我意外的。
有些细节，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柳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聂菱儿问出心中的疑虑。
宋玉定定看着地上的验尸单，起初，他没有回答，表情呆呆的，一副死气。
少顷，当聂菱儿身后的烛台已经烧了一半大蜡后，他才再次开了口。
“我爱柳婉儿，虽然我个木匠，可是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动心了。”
宋玉眯紧双眼开始回忆，他应该是想起初遇柳婉儿的那段日子，嘴角不自觉勾起，一副幸福的模样。
“我知道她毕生都想嫁给商贾贵人，我不是，我没有资格，更何况她是回春堂的郎中，怎会瞧得上我。
于是我就冒充富家公子接近她。”
“宋玉。”聂菱儿看着宋玉：“谎言总有冲破了一天，你用了最下三滥的手段，逼她和你在一起，对吗？”
宋玉没回答，算是认同聂菱儿的话。
他轻轻叹口气：“她是恨我的，我知道。
所以，我不停的出去挣银子，为的就是给她过上好生活，可是...她为了让我难堪，竟然和庞信混在一起。”
“那时候，你有杀了她的想法吗？”聂菱儿问，宋玉是个意外，她没想到，这个满嘴谎话的男人，对柳婉儿可以这么执着。
宋玉摇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了柳婉儿的命。”
聂菱儿蹙眉：“我们在张敏的地窖内发现了柳婉儿的残尸，在张敏的后院发现了柳婉儿遗骸。
张敏身子骨羸弱，根据柳婉儿的身高和体重，还有她骸骨上留下的刀伤看，我们判断...”
“不用猜测了，不愧是大理寺的仵作，就这一点都能从一个被剃干净肉的骨头上判断出来。
不错，柳婉儿是我和张敏一同分尸的。
开始...是我把她剁碎的，之后张敏觉得我笨手笨脚，才出来帮忙的，别看张敏一直在家呆着，庞信每日外出，家中所有的活都是她干。
庞信喜欢吃肉，每次她都会买一大块骨肉做成风干肉，用于过年食用，她力气小，就会找巧劲，久而久之，倒是游刃有余了。”
聂菱儿恍然，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柳婉儿身上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分尸刀法。
“既然你不想杀了柳婉儿，为何还会成为张敏的帮凶？”她又问。
“呵呵！”宋玉嗤笑一声，摇着头一副想狂吼骂人，又万般无奈的表情：“是张敏，是张敏说的。
如今看来我是被骗了。”
聂菱儿不语，等着宋玉后面的话。
宋玉道：“起初我知道柳婉儿和庞信有关系，是张敏告诉我的。
庞信竟然睡我的女人，为了报复，我便睡了他的女人，我本以为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放不下，直到我气急攻心，有一天晚上，失手扇了她一巴掌。”
宋玉的声音带着点颤抖，看来他当时是被后悔的。
“那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柳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聂菱儿问到重点上。
宋玉笑了笑道：“打完她之后，我们彻夜长谈了好久。
其实婉儿心肠不坏，她不过就是生我的气，想报复我而已。”
聂菱儿听到宋玉这般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婉儿到底坏不坏，这不是一概而论的，可是在她心中，柳婉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迫害张敏无法生育是事实，为了报复宋玉，破坏别人家庭也是事实。
或许，在爱人的眼中，在恶毒的人，都是好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再去庞信的家里了。
我们甚至渡过了好些安稳的日子，我当时都以为婉儿已经原谅我的，直到...直到张敏找到我，说...柳婉儿又去找了庞信，她一气之下失手把她杀了！”
聂菱儿听到宋玉这句话，整个案子霎时明朗起来。
如果她没想错，张敏在发现柳婉儿和庞信有关系之后，决定报复，便和宋玉纠缠在一起。
宋玉心中没有张敏，自然是因为柳婉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和她起了争执，本来他都破罐子破摔了，谁知，柳婉儿竟然回心转意。
至于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别的原因，也许只有柳婉儿知道。
张敏也因为能和庞信过一点安省日子，而不再去找宋玉，直到，她无意间发现了自己吃的药出了问题。
在对柳婉儿的质问中，慢慢起了杀心，最终把这个事情坐实的便是庞信对张敏的一次次殴打以及张敏因为身子的原因，而屡次落胎。
最后，张敏未雨绸缪，杀了柳婉儿，并且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宋玉，宋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和张敏一并处理了柳婉儿尸体。
至于庞信的死。
聂菱儿没有再问，她已经清楚了，宋玉自始至终都把柳婉儿的账算在了庞信头上。
张敏杀了柳婉儿，宋玉杀了庞信，好一个交换杀人。
聂菱儿站起身走到宋玉面前，把地上柳婉儿的验尸单拾起，准备离开。
她的手刚搭在审讯房的门栓上，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宋玉。
“张敏有肺脓疡这个事情，你其实早都知道是不是？”聂菱儿问。
宋玉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聂菱儿的目光放在宋玉粗糙的手上，她想那放在张敏家中装药的柜子就是他的杰作吧。
“所以，她给你做的菜里放柳婉儿的肉，让你和庞信吃。
你呢？则在她的汤里给她下小茴香，诅咒她早死？”
话落，聂菱儿头也不回的走出审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