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巨响过后,左扇推拉门的玻璃应声碎裂,玻璃渣崩了一地。
“都给我听着,这个月底再不交房租,老娘不止要砸门,老娘还要一个个砸爆你们的狗头!”撂完狠话,这个一手抱着狗,一手拎着铁头槌的老女人气势汹汹的走掉了。
屋内,三男两女躲在隔间办公柜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好半晌,只听见一个男声说道“石头,出去看看,房东太太走没走。”
“要去你去,上次她来收租,我屁股上还挨了一脚……”
“一个个胆子不小,她还能吃了你们不成!”一个蛮横的女声接话道。
“所长请~”四个人异口同声。
夏无忌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得狠狠白了他们一眼,探头探脑地从柜子后面走出来,走到门口警惕地四下望了望,还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房东太太,房东太太留步呀。”最后确信人已经走掉了,才一把抱住门把手哀嚎起来“我的门面啊,五百块都不止呀,真真是雪上加霜屋漏逢雨……”
“姐,差不多得了啊。这马上都中午了,我们的早饭还没着落呢。”
“就是就是,夏所长,你看我最近都饿瘦了。”
夏无忌叹了一口气,抠抠搜搜的,半晌才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皱皱巴巴的50元纸钞,招手叫石头过来:“去吧,打包回来一盆毛血旺,多加辣子多加汤多加豆芽多加血旺,外加十碗米饭。剩下的钱去打印店里印传单。”
“吃完这顿,都给我滚出去发传单拉业务!”夏无忌恶狠狠地道。
“姐,换个饭馆宰吧!我上次离人家店门口还有二里地远,吓得人老板哐啷啷直拉卷闸门,大中午12点直喊打烊打烊了。”石头哭丧着脸。
“你再磨叽一会儿,我们中饭也别想吃了!”梁爽咬牙切齿的,赶在夏无忌的前头推搡着石头出了门。
伴着毛血旺呛人的辣味,一沓红红绿绿黄黄紫紫的软软塌塌的A3纸扔在了前台的桌子上。初号宋体的标题“百无禁忌 万事可求”,副标题:“只有您不敢想的业务,没有我们不敢接的业务!”夏无忌皱着眉头,盯着这沓可疑的传单,正待开口,却被石头生生的截了话头。
“一份毛血旺58,10份米饭20,餐盒费13块!”
夏无忌伸了伸脖子,把骂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9块钱100张的传单要啥自行车!四舍五入就等于不要钱!
等夏无忌回过神来伸筷子的时候,餐盒里就只剩红油和辣椒段了。
吃罢辣椒汤泡饭,夏无忌就招呼大家伙开工了。
年纪最长的吕青河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说道:“我承包春风南路。”
“我春风北路!”石头抢道。
“我负责看门打扫整理接待!”梁爽也飞快接话。
夏无忌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司放,司放赶紧撇过头去,不给她眼神交流的机会。
“放放,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司放抖了抖身上掉落的鸡皮疙瘩,勉勉强强点了头。
吕青河和石头欢呼一声,便各自飞快出了门。
百万事务所就设在春风路上,不在南段,也不在北段,是的,就设在春风路派出所的对面。春风路中段。对,就是夏无忌和司放下午要发传单的春风路中段。
手里的这沓传单,印的比“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圆我做母亲的梦,500万重金酬谢您”还磕碜,在派出所门口发这种意义不明的小传单,就好比太岁头上动土。夏无忌戴着墨镜,手撑着遮阳伞,鬼鬼祟祟地拉着司放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交代梁爽下午跟修门的师傅认真砍砍价。
夏无忌当初选址开店,是仔细研究了《易经》的,此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完全是照着风水宝地打的样!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它租金是整条春风路最便宜的!当初房东太太傲慢的夸耀说,“我家这铺面,不仅最便宜,而且是整条街治安最好的!”
可不嘛,铺子对面就是派出所。
好在,仗着有吕青河这个十八线的半吊子律师,百万事务所还能借着“代写诉状,代写离婚协议,提供法律咨询,”,躲过诈骗嫌疑,潦草开张。
七月流火的大晌午,夏无忌喝了四瓶矿泉水,吃了三支老冰棍,喊了五百声“热死了热死了”,觑着派出所来来往往的办事人群,手里的传单愣是没敢发出去一张。烦闷不堪之际,抬眼看到司放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手里的传单被他折成扇形,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凉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来生意了。”未及夏无忌跳脚,司放抢先开了口。
“呵”夏无忌冷笑一声,“请问司先生是靠意念还是靠祷告拉来的生意?”
“走吧,回所里等客人上门。”司放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夏无忌的嘲讽。
百万事务所门口,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工具车,两个装修师傅一人扶着门框的一头,忙得满头大汗。电钻声、推拉声,伴着夏日悠长的蝉鸣声,仿佛一场不要门票还倒贴钱的交响乐团演出。
别提有多烦了。
等修好门面,半吊子会计梁爽扔过来记账本,余额显示负数。
“姐,修门的钱用的可是我的私房钱,等所里发财了记得加利息还我,利率跟银行持平就行……”
“行行行,闭嘴吧你,石头你俩但凡一天少吃一口饭,所里都不至于穷成这样!”
梁爽悻悻的走到一边,把风扇扭到了最大档位。
春风路北路的石头,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子,一边不屈不挠地追着一个小姑娘,硬是把传单往人手里塞,姑娘不耐烦地接过来,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石头一边急吼吼地从垃圾桶里抢救传单,一边还不忘朝姑娘丢白眼。
另一头的吕青河,屁股底下垫着一摞花花绿绿的纸张,忙活着帮仨大妈剥韭菜,嘻嘻哈哈地唠着嗑,间隙还不忘指点一下身后俩大爷胶着不下的棋局,“哎哎哎,你得弃马,弃马!要不就输了!”
夏日的午后似乎格外悠长,百万事务所生意虽然惨淡,但在按时下班上面却从不输任何一家良心企业。
时针指向了六点钟,石头哐啷一声拉下了卷闸门,五个人聚在长桌上,面面相觑,开始发愁晚饭的着落。
“司放,生意呢!你大言不惭的说有生意上门,我这都等了一个钟头了!人呢!鬼影都没一个!你们这一个个的懒懒散散的,月底我拿什么交房租,到时候房东太太的铁榔头伸过来,你们谁的狗头都保不住!”夏无忌先发制人道。
“还有你,吕叔,不是我说你,上个月的离婚协议,你咋跟人写的,本来人两口子友好分手,和平离婚,来咱们这打个协议,走个过场。好家伙,协议上男方3000块钱存款归自己所有,你直接给人多写了两个零。到现在!到现在!这两口子还天天上门管我来要那莫名其名的30万!上周,他俩在门口还差点打起来!你倒好,你还搬着小板凳嗑起瓜子来了!
“关门!关门!不干了!”夏无忌越说越激动,抬脚就向下午刚换好的玻璃门上踹去,吓得梁爽赶紧上前拦住,顺便还指挥石头上楼去药箱里拿速效救心丸和疏肝解郁的逍遥丸。
就在屋内闹得鸡飞狗跳之际,“哐哐哐”门外传来几声拍门声。
司放绕过张牙舞爪的夏无忌,轻轻拽起卷闸门推了上去。铁皮划墙的刺耳声过后,一个表情阴翳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尘舞飞扬的门前,黄昏时分的太阳像一颗枚咸鸭蛋,咕噜一声被地平线整个吞没,光线立马昏暗起来。
“能代写寻人启事吗?”
“能!”吕青河应道。
男人刚刚坐定开口,梁爽已经端上了凉茶,吕青河火速抱着笔记本随时待命,夏无忌也早就换上了服务行业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甜美笑容,三个人配合的默契十足。
“请问怎么称呼您?”
“姓郝。”
“好的。郝先生,能详细说说谁失踪了吗?有去报案吗?”
长久的沉默。
“郝先生?”吕青河轻喊一声。
“算了……”男人忽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往门外走去。
“郝先生!”吕青河也连忙起身去追,却被司放一把拦住。
“这什么情况啊,我哪句话问错了?”吕青河一脸愤懑。
夏无忌重重拉下卷闸门,黑着脸“噔噔噔”地上楼去了,迎面撞上捧着药箱的石头。
“姐,速效救心丸和逍遥丸,你先吃哪个?”
“姐,姐!你上楼干啥,晚饭吃什么啊?”
“西北风!”夏无忌咬牙切齿道。
“那么没眼力见呢一天天!没看见无忌姐的脸黑的跟包公一样,还惦记着吃吃吃,去吧,隔壁赵婶的小卖部先赊几桶泡面。”梁爽恨铁不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