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楚菀汀说,裴昼川经历了这一次的变故,尝遍人情冷暖之后,也真正醒悟起来。
一味地退让躲避,把自己的锋芒都藏起来是没有用的。
只是母妃的病情岌岌可危,他一时之间找不到改变的方向。
楚菀汀的话,把一个诱人的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有风险,但也是巨大的机遇。如果错过,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
何况还有母妃,太医署几乎已经全部放弃了,外祖那边一直苦苦寻找民间神医也没有结果。哪怕最后不如人意,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必须一试。
后来,十天后的大围猎,成了楚国建国以来,最凶险而也是最精彩的一次围猎。他几乎豁出了性命,和三皇兄手底下那些人殊死搏斗。
三皇兄情急之下,怒上心头,甚至想一箭射杀他。
“裴昼川!没想到你居然真得这么不识好歹!”
锋利的羽箭裹挟着杀意破空而来,径直往他的胸口射去。
这是他第一次和死亡距离的如此之近。
一道凌厉的长鞭在千钧一发之际,卷到了那根羽箭,狠狠甩了出去。
是楚菀汀派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虎口脱险,劫后余生,裴昼川已是一身冷汗。他从这个时候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傻。
他要权力,他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自己和母妃的性命,再也不如同蝼蚁,可以轻易被抹杀!
这次围猎的最后,他不负楚菀汀所托,真的拿了第一,让整座京城的人都傻了眼。
父皇高踞皇座之上,连声说了三句好,看向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这是他蜕变的开始。
而三皇兄不仅失了手,还和二皇兄的人斗了个你死我活。二皇兄脾性桀骜难驯,竟然直接惊吓得三皇兄的马失了前蹄,把他从背上掀了下来。
就在三皇兄养病的时候,渠宁楚氏以其受伤为由,推脱了婚事。
之后,楚菀汀手下的人把一位女大夫带到了他的面前。
“奉楚氏的命,来看看病人的情况。”
他喜不自胜又万般忐忑,连忙带着大夫偷偷进了冷宫。幸而上天保佑,这一位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真得让母妃痊愈健康起来。
“替我多谢楚大小姐。”送走女大夫的时候,裴昼川十分真情实意道。
那女大夫缺将他看了又看,奇异一笑:“大小姐说,你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到时候,请您亲自向她道谢。”
“……”她还是这么不客气。
“大小姐还要我转告殿下,龙在浅滩,不过一时之困。殿下非常人也,定有直登青云之日。她祝愿殿下功成名就,诸事顺遂。 ”
借楚菀汀的吉言,之后的裴昼川确实是直登青云。他在围猎场上的表现被父皇看进了心里,没多久就把他扔进了军中。
两年后,他带着大大小小的功勋和一身的伤,平安回京,正式受封为“宁王”。天子另外单独取得封号,有别于其他皇子,都是用的宗室已有既定的封号,彰显了他如今的无上圣眷。
他成了父皇放在北边的眼睛,放在边境的钢刀。
恭贺他封王的宴会上,不知道多少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都涌了上来。要敬他酒。有一些以前甚至连个正眼也没给过他。
其中有一位公公,他若是记得没错,还曾经在母妃重病的时候,亲自带人把母妃赶去冷宫。
那个时候何等趾高气昂,哪里想得到如今会对着他这样奴颜婢膝。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热闹的宴会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多少有实质的快乐,他很快就找了借口先行离开。母妃说她一直在护国寺为前线的自己祈福,如今他凯旋而来,让他代替自己去还愿。
大护国寺的香火极其旺盛,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他被笃行大师带去正殿还愿,听着那秃驴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废话,只觉得耳朵都塞满了棉花。
嘴里含混地应付了许久,才总算摆脱了这个和尚。他踱步到了护国寺的点茶湖,却看到一个人正坐在护国寺的老梅下,执笔绘画。
她神情认真,广袖轻扬,笔墨随着纤细灵动的手指飞快动作着,落在洁白纸面上,化为了点茶湖的花草树木。
裴昼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被她的神情动作所吸引。
佳人作画,人亦似是画中人。
是楚菀汀。
两年没见了,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看似端庄实则狡黠的少女,已经出落成了这样亭亭玉立的模样,比起当日,风华愈盛。
听说那一年围猎之后,她和三皇兄的亲事没有成,诸位皇子和京城里的其他人家愈发动了心思,故而一力让她留在京城。
她大抵也是做好了为家族献身的准备,真的留了下来。
“宁王殿下,别来无恙。”她察觉到了青年如有实质的目光,站起身来,坦然和他对视,落落大方,语气和两年前丝毫没有变化,并不因为他如今炙手可热的身份而变得谄媚。
裴昼川凝视着这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女子,忽而觉得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剧烈地跳动着,悸动,欣喜,犹疑,复杂的情感迅速地蔓延开来。
一道声音在心里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要过去,不要被她吸引,她是渠宁楚氏的人,身为掌握军权的亲王,他注定和大位无缘,也不应该和她牵扯过多。
可是他的双脚,还是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了,自己在北疆的这几百个日日夜夜里,为何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的眼睛,她的话语。不是因为感激,不是因为警惕,而是从她如同海啸一般袭入自己的世界的那一刻起,她就在那里留下了再也难以磨灭的痕迹。
“楚大小姐,是否安好?”
楚菀汀和这个变化天翻地覆的青年对视着,他比起两年前健硕了许多,浑身的气质都沉淀内敛了下来,已经有了不可捉摸的意味,再也不是那个能被自己拿捏在掌心的落魄皇子了。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欲望。